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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初遇盲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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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一人,游历四方。有美一人,我心悠扬。
秦悯在初次见到暖香的时候,四周不知从哪里响起了那首本身清越悠扬,而又被楚地的美人儿们唱得柔软妩媚的歌谣。
彼时,暖香还是个盲女,正在家旁的茅屋旁边的一个池塘里洗澡。而秦悯彼时还瘸着,摆脱了随从,只是想自力更生地找水洗把脸。
他费劲地自己转着轮椅到了清澈的水池边,低下头,正打算洗脸,眼尖地发现,这水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东西?
他微微眯起眼,就在这一刻,音乐响起来,美人出浴,面对着他,哗啦啦的水声当中,湿淋淋的美人娇嫩的肌肤与完美的身材完整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并无半丝遗漏。
那一刻,才十八岁的秦悯屏住了呼吸。呆了片刻才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到了美人脸上,那张脸,很美。沾着晶莹水珠的那张脸,带着一种清灵透亮的神色,高挺而小巧的鼻梁,樱桃般柔嫩的红嘴唇。
秦悯深切地感受到,那一刹那,心中有一团火烧了起来,他稳稳地握住轮椅两边扶杆,手上青筋暴露。他微微眯了眯眼,发现了一点点的不对劲。那双美丽如秋水般的眼瞳,虽然十分深邃漂亮,但却如蒙了层水雾一般的茫茫然。
她。。。。。看不见。秦悯暗暗地想。看到她将衣物细细地穿上。然后,他以为她要走,在她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再一次屏住了呼吸,听说盲人的听力都特别灵敏,倘若被发现他在偷看,那么。。。。。。他堂堂宰相的儿子,英明尽毁。
他自问,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儿的声音。
而那个女子,走到他身边,突然停住了,一手准确无误地抚上了他的轮椅后背:“原来。。。。。是你在偷看。”
她轻轻一推,秦悯连人带轮椅,被她一把推到了深水潭里,那时,秦悯刚刚重伤未愈,倘若不是来找他的属下及时赶到,他差点儿就被那小姑娘淹死了。
秦悯并不是没有见到过褪了衣衫的女子。但是,抑或是她锁骨旁那颗殷红的痣,又或许,是蝴蝶骨后的那朵如同蝴蝶般的胎记,给他留下了印象。
秦悯公子步步为营,而又向着一个统一目标前进的步子,在那一刹那间,歪了一小歪,这说不清的缘由,秦悯归结为,这个乡下的野丫头,成功地挑动了他。
所以,在他被他们救起恢复元气之后,便找了临近那个小水潭的村子,发现了暖香,并且慧眼识珠地买下了她。
暖香跟在秦悯身边,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十六岁,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大的人生变故无外乎她姐姐的出嫁,记得当时,她哭得昏死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她姐姐已经跟着邻村的丈夫走了,至此以后,她就跟着母亲做些杂活,因为她的母亲孀居,所以能帮到的她还是要尽量帮着一些,但是鉴于她眼盲,能够帮到的有限,所以免不了有时候让母亲唉声叹气,所以这次,当她母亲对她说:“暖香,你就跟着这位公子去吧,他给娘的银子,算是帮了娘的大忙了,去吧。”
暖香摸着她娘的手,天真地说:“娘,您等我,等我学些本事回来,再好好地照顾您。”
“恩。”暖香娘抽泣着答应。
彼时暖香想,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来的。她竟觉得,她还能回来。
暖香最开始一直跟着秦悯,秦悯将她安置在一间单独的房间里,因为眼前看不见,她仍然会觉得孤独得害怕。日日有人端汤来给她喝,还会在她的眼睛上涂些有刺痛感的东西,直到有一天,有人帮暖香差了裹着眼睛的布,让她睁开眼,暖香依言睁开了眼,忽然,有一丝光芒射进了她的眼中,眼前的东西有些模糊的轮廓,在光影的折射下,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她看到了,四周的雕花木桌,门窗,洁白的墙壁,木构的犯梁,以及她身边站着的,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温润可人的青年。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是秦悯哥哥么?”
那个穿青布衣衫的青年看向她,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不是,我是秦公子请来的药师,我叫韩东篱。”
她好奇地看着那个青年,他有淡淡的眉和细细的眼,以及高挺的鼻梁和薄唇,韩东篱受不住她的目光,遂拿起一边搁在桌上的镜子递给她:“想不想知道,你自己长得什么模样?”
暖香惶惑地接过镜子,镜子里,印出一个小人儿的容颜,暖香好奇地瞧着自己,短粗的眉,脸上倒是光洁透亮,眼睛大而活泼,鼻子又小又高,嘴巴看起来比较小。
暖香生下来就眼盲,这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样子。
韩东篱说:“秦公子吩咐,倘若我不能治好你的眼睛,那么——也可以不用再待在秦府了。”
暖香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一袭全灰色的袍子,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袍子,看向韩东篱:“秦公子,就是秦悯么?”
韩东篱答:“这秦府中,没有第二个秦公子。”
“我想见见秦公子。”暖香拉了拉韩东篱的衣角,殷切地看向他。
韩东篱弯唇微微笑了笑:“会见到的。不过你才刚刚能看见东西,不适宜见强光,要先修养一两日才可以四处走动,明白么?”
暖香点了点头。
于是,她又在房中乖乖待了两日,第三日,才跟着韩东篱出去,正式在秦府当中逛了一圈,代替了以前靠耳朵听,靠手去感受,她好奇地看着四周扶疏茏葱的花木,和灰瓦白墙的错落亭台楼阁,韩东篱向她介绍道,这秦府分为四进,第一进是迎接客人和与秦府有往来的各种生意以及官场人员停留得最多的地方,暖香瞧了瞧,第一进院落里白墙结合假山石和池水设置,池边摆着清雅新鲜的盆栽,院落中有供客人短暂停留聊天的石桌石椅,而第一进院落与第二进院落由宽敞的门厅和与门厅相连的两个偏厅隔开,也正是主人最经常会客的地方。而第二进院落则是接待需要深入交谈的客人,这进院落也是一个过渡空间,院落四周以古朴的山石与花木遮挡,代替了围墙,而四周都是较高的石壁,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这个院落中间是一片池塘,池塘旁有一座专门吟诗作对的假舫,而四周则由连廊和轩榭组合联结;第三进院落,韩东篱只带着暖香瞥了一眼,她只看到了中间宽敞的院中,种植了很多参天的古树,下方的院子里看起来十分阴凉,至于第四进院子,非请勿入,连韩东篱都没有进去过,更不要说暖香了。
另外,暖香还认识了两个好伙伴,她们是这秦府的下人丫鬟,一个丫鬟叫琉璃,另一个丫鬟叫鸣翠。她们不仅向暖香提供了很多生活上的帮助,还告诉了暖香,在这秦府里边,哪些事能做,而哪些事不能做。
暖香再一次天真地以为,秦悯是看她身世孤苦,好心地让她来秦府当一个洒扫丫鬟的。
暖香睁眼,听说今日秦公子要回来了。可是左等右等,等了一日,却还是不见秦悯。这一天晚上,因为鸣翠身边的宠物狗阿黄跑了,所以暖香帮着鸣翠去找阿黄,由于鸣翠信誓旦旦地说,看到阿黄跑到第四进院子里去了。加之,韩东篱忘了明确告诉她这最后一进院子非请勿入的禁令,暖香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下一秒,当她刚刚踏足到院中的时候,就听到随风传来一阵细碎的风铃声,接着,暖香的脚下一空,她掉了下去,而上方的石门,应声而关,只听“噗通——”一声,暖香挣扎了几下,这才发现自己仿佛落入了水中,但这水跟一般的水又似乎有不同,她不小心呛了口水,而这水里却有一种腥甜到让她胃里翻滚的味道,她连忙扒着光滑的池壁站起了身,站起身了之后,她发现那水已经齐到了她的肩上,这里又湿又冷,更糟糕的是,一片黑暗,就仿佛,她又看不见了一般。
“有没有人?救命啊?”暖香试探性地喊了两声,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当中,却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有生以来,暖香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害怕。
她在水中四处摸索着,最后发现,这就像一个封闭的容器,而她就仿佛被关在那个容器当中的小动物。在连续敲击摸索了一个时辰之后,暖香疲惫地靠在湿滑的壁上,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就这样没有人知道的?慢慢地死去,被困死,被饿死。
她想起了家中那只弄丢了的小狗,她和娘都以为小狗只是出去玩了,没人管它,结果,在一个半月了之后,在他们的床下,发现了小狗和一条被咬死的毒蛇。小狗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躺在他们的床下,静静地,孤独地死去的。
寂静的黑暗中,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慢慢地蔓延到暖香的四肢百骸,头一次,暖香觉得,眼中仿佛有了湿意。
就在这时,只听沉重的“咔嚓——”一声,一缕光芒缓慢地,照射到了暖香眼前。
暖香慢慢抬头,只见上方的石门缓缓打开。
下一秒,一袭白衣的人影跃了下来。
他比暖香高出一个头,落在了“水”中,“水”也只能刚好淹没到他的胸前。
暖香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水,是红色的。
她看向眼前的人,月光下,她看得清他的脸,玉冠束发,他的面庞洁白如玉,眉如远山之黛,一双墨色的眸子轻轻扫向她,月色轻轻勾勒过他高挺的鼻端,勾勒出优美的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