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已自成追忆》云靖薇

9、玖.上官瑶

　　自那夜惊变，刘弗陵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虚弱了许多，一直拖延至今仍不见好转。宫内的太医俱已束手无策。我坐在他床边安慰着他亦是安慰自己：“等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陛下的病就会好了。”

　　然而熬过了寒冷的严冬，刘弗陵却没有像我希冀的那般好起来，反倒一度陷入昏迷。

　　我不知那折磨着他的是怎样的痛苦，每每看到他在昏迷中一阵阵地痉挛，面色惨白，冷汗淋漓，我心痛不已，却只能紧紧拥抱着他，任泪如雨下，默默承受着他的伤痛，他的悲哀，以及全部绝望。

　　当他醒来之后看到我，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是不带有一丝感情的飘渺：“当我觉得痛时才确知自己仍然活着，然后下一刻我便开始奇怪那样的剧痛为什么还不能置我于死地。”

　　身体忍不住颤抖，我只感到无比的空虚和寒冷，仿佛有什么我决不能失去的东西已离我而去。

　　当百花齐放之时，刘弗陵让宫人将自己抬到殿外，暖暖的阳光笼罩在他的周身，使得原本清减苍白的脸庞绽放出蓬勃的生气。

　　“陛下今日气色很好。”我发自内心的高兴，固执地忽略听到的那些不好的消息，只一味的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他见我笑得开心，也勾起了嘴角，眼梢却有一丝无法抹去的哀痛。

　　我扶着他坐下，望着他熟悉的眉眼，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他目光中带着了然，轻叹道：“瑶儿，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努力维持嘴角浅薄的笑意。

　　他的眼神望向远处，变得飘渺，喃喃道：“生死有命。”

　　我终于忍不住伏在他的膝头，抽搐的呜咽起来。

　　“别这样，瑶儿。”他依旧如常的拍着我的背，声音虽哑，却不失一贯的温柔，“你是个好皇后，以后也会是个好太后。”

　　“陛下说这样的话，是想让臣妾生不如死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刘弗陵摇头否认，苍白的脸颊带着一种柔和的光彩，“瑶儿，你知道的……”他俯下身，低声在我耳边说，“朕，一直都活得生不如死。”

　　我望进他的眼睛，看见他眼中迷离飞逝的波光，那是映照了一场又一场白云聚散的深寂潭水，而我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失足其中。

　　终于已走到了尽头，太医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病榻上的他，无力地挥挥手，屋子里的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刘弗陵招手让我坐到床边，握住我微凉的手，指尖传来淡淡的温暖。

　　“大汉的繁盛景象，朕是看不到了……瑶儿，替朕看着……”他目光变得涣散，声音低弱的像是自言自语，“你比朕强，你能坚持的……你一直是最坚强的……”

　　我咬着唇，告诉自己不哭，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刘弗陵慢慢抬起手，无力地替我擦去眼泪，“对不起……”

　　我摇摇头，只是紧紧抱着他，心里那么疼，那么疼。

　　“我们做了十年夫妻……”他一直很平稳的语气终于起了一丝颤意，我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陛下……”

　　“朕心里是有你的。”

　　我哽咽的看着他：“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太多太多，如果没有家国存亡必须面对的危难，也许我们可以很幸福的在一起。

　　陵，下辈子，你不要再做皇帝，我也不做什么世家小姐，只是平常人家的子女，在桥头相识，在草堂结发。然而，这些梦，也只能给下辈子留着。

　　刘弗陵慢慢闭眸，嘴角凝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我望着沉睡中的他仿佛呆滞了一般，任由宫人将我扶到一边，耳边是外祖父霍光的命令声，转眼间屋子里便跪满了人。

　　“皇帝——驾——崩——”一个尖锐的声音响彻整座未央宫。

　　这是我闭上眼睛时，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