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樱桃巷

2、第 2 章

　　与男人前后而行，不经意间，转过一个弯，十五忽地看见了灯光，原来距离要去的地方这么近了。男人在房门前停住脚步，紧闭的房门忽然无声地滑开，好像已知他们的到来。
　　不算大的内室出乎意料的简朴，除了床和书案，就只有一张窗前的长榻，古朴而简洁。若是有什么特别，也只是书案上的一炉熏香烟气袅袅，以及旁边水瓶中的一株白莲，流散着青白的光晕，开得悠然。

　　这个季节，哪里寻来的白莲？

　　有人半卧半倚在长榻上，发冠高束，素白的长袍上似女人的手指蘸了墨汁漫不经心地点了几笔青竹。那人缓缓睁开眼睛，好像等待了千年似地微笑着。明明是老去的身躯，半埋的枯骨，容颜却不知为何依然如那白莲般古雅而清冷。

　　“你来了…”

　　“我来了…”

　　细长的桃花眼浮起一丝笑意，妖魅般勾人心魄，却是一样的不着一丝暖意。

　　那人稍稍坐直了身躯，示意着十五坐在他的身边。

　　那人轻声问道 “你可认得我？”

　　“认得，每日都见。”

　　“为何？”

　　十五轻笑 “不过长着同样的脸而已。”

　　男人点着头，状似认真地问 “我是谁？”

　　“康王爷……”

　　那人点点头，“什么样的王爷？”

　　“听说是独揽大权的王爷，上惑君主，下欺众臣。”

　　“哦？”

　　“传说是妖狐托生，擅长蛊惑人心。也有人说王爷是鬼魅，喜食人血肉。”

　　明明不是令人愉悦的话语，男人却放肆地笑着，笑得畅快 “那你看呢？”
　　十五恍然一笑，看着男人，看了很久很久，好像把三生三世都看透了。男人依然俊美的脸，勾魂摄魄，看在十五的眼里，不知为何，总觉得一片惨淡，面目模糊。被爱的是这张脸，被恨的也是这张脸，痴怨嗔恨纠缠着的却只为这一副皮囊。
　　“我也只认得这张脸而已。” 十五轻声回道
　　男人垂下眼眸，笑意浅薄，如案上水瓶中绽开的白莲，细细索索，冷冷清清。
　　过了许久，男人忽道 “十五，你恨我吗？”

　　十五垂眸，隐隐地笑了，这样的问题要怎样回答？什么算是恨？什么算是喜欢呢？

　　目光流转，停驻在白莲之上，十五笑意清浅，“有人说女人要么富贵，要么有人怜爱，这两样东西总得有一样才行。可惜，托您的福，我却是一样都没有呢。”

　　“你恨我吗？”男人再问

　　“你说呢？” 十五反问，目光迷离

　　“是不是恨得想杀了我……” 榻上的男人忽然摸出一把龙纹短剑，接着，一声悠长的呻吟，剑被迫抽离了鞘，亮晃晃的，映了男人清冷的目光。

　　十五恍惚地接过男人递出的短剑，剑锋流泻着如水如雾的幽光，如水之溢塘，不知饮了多少血才出落的如此妩媚而妖冶，一如那榻上之人，因为太过美丽，总是被不停地爱恋着，疯狂地思慕着，自己却不曾留恋过任何人，任何事。

　　手一松，短剑笔直地坠下去，无声地插入地面。仰首，十五的目光落在对面男人幽深而不见底的眸中，那儿有她细弱的身躯，黑绸般的乌发，疏淡的眉眼，寂寞的笑意，如浅浅的流水，薄薄的烟花。

　　“王爷，恨你的那一个不是我，爱你的那一个也不是我。那样的人我只认得一个，便是我的母亲。而王爷你从来都不曾在我的身边出现过，对于一个不存在的人我既不恨也不爱。”

　　十五笑若浮花，“更何况，人总有一死，何必要我来动手。”

　　男人不作声，只是看着十五慵懒地笑，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