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之一生情缠》浅蓝在冀星城下

4、第一卷04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央宫到宫外的相国公府需要小半个时辰。途径沁林苑，东宫，五行宫，远天门，张氏玄公府……这一步一步的简单路程，柏千陌一走就是八年。
　　沁林苑的君子兰开的正好，艳丽多姿，在这夏季可以给人不一样的清新之感。而今日的柏千陌，却无心欣赏。
　　都说遇情者痴，他自己大概就是这样。在钦御监确实被人用了刑。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后打点的人。
　　他也曾想过这样做值不值得，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子将自己陷于大逆不道的境地。不止是自己。父亲，兄长可能都会因此被皇上迁怒。
　　如果没有遇见司马念，他一定觉得娶谁都一样。婚姻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道人生中必经的程序而已。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是，自从有了司马念后，就不一样了。每每看到她天真无邪的目光，疯疯癫癫玩耍的样子，还有跟在自己身后缠着自己时满脸的崇拜的神情，自己就彻底地陷了下去……这些有关她的记忆使他冲昏了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顾只为了这个最心爱的女子，可以违背父亲，忤逆圣上，哪怕会有生命危险，哪怕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妻……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在未央宫中她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块一块的烙铁狠狠地灼烧自己的心。
　　“我们不要再见了，结束吧，我受够了。”她绝望地看着自己，隐忍着自己悲伤的情绪。其实柏千陌多想告诉她，自己不在乎，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对，我不爱你了。所以，你找个你喜欢的女子就成亲吧。放过我吧，拜托。”柏千陌是没有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些话的。他以为她可以和自己一般，什么都不在乎，但显然，她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呢？十三岁那年你说非我不嫁，我说非你不娶你都忘记了吗？你说要嫁给长得好看的哥哥，你说要嫁给柏千陌你都忘记了吗？
　　千陌很想抓着司马念问问清楚，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但喉咙中堵塞这一股叫做痛彻心扉的情绪让他喘不上气来，无法言语。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拉开未央宫的门，走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背后，看着他离去背影的司马念一定是一副隐忍的表情，一定心如刀绞。
　　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不过自己做不到如她那般隐忍罢了。

　　回到家后，柏泉臻命柏千陌来书房有要事相商。所谓的要事无非就是赐婚一事，而父亲一定会强迫自己遵从圣意。
　　柏泉臻看着自家儿子清冷着神情颓废地走进书房心尖一痛，他骄傲的儿子何时有过如此颓败的神态。
　　“父亲。”柏千陌恭敬地作了一揖后跪在了柏泉臻面前。
　　“回来了？”柏泉臻闭着双眸不忍心去看他，语气冷冷地道，
　　“嗯，儿子不孝又给父亲惹麻烦了。”柏千陌看着自己已然年老的父亲鼻尖一酸，差点掉泪。
　　在外人面前永远风采奕奕的大将军宰相柏泉臻，一副永远不老的英武姿态。而如今，柏千陌却是深刻地感觉到父亲老了。他眼角的皱纹，疲倦的姿容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你也知道自己是麻烦。”
　　“父亲，儿子甘愿受罚。”柏千陌低下头不再言语。
　　气急败坏，大概就是形容现在柏泉臻的心情，他看着自家儿子一副永不后悔什么惩罚自己一人担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啪。”
　　这是柏泉臻第一次打自己这个最疼爱看重的小儿子。他清楚自己这一下确实下了狠力气，连同着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发麻。
　　柏千陌本就生的白皙，娇嫩的脸颊自然是承受不住这一下的，五个鲜红的巴掌印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他低着头，嘴角的血腥之气越来越浓。
　　“打你这一下都是轻的。”柏泉臻愤愤地说。这一下的分量太重，自己也有些后悔。儿子在钦御监显然受了刑，回到家还要受自己的责罚吗？
　　“千陌知道。只要能让父亲解气，儿子都受着。”柏千陌仰头看着父亲，眼眶红红的。父亲也一样，眼眶也是红红的。他突然有一瞬间的不忍心，自己这样做真是错了吧，连累了早已过了壮年的父亲。
　　“你仍然不知悔改。”柏泉臻气愤地指着柏千陌道:“打你？罚你？解决问题吗？明天进宫去找圣上，接下圣旨还来得及。”柏泉臻这话说的极其威严，有着作为父亲的语气中不容侵犯的死命令。
　　“儿子怕是不能如父亲所愿了。”柏千陌淡淡地道。
　　“你，你是要气死为父啊。”柏泉臻扬起手臂眼见巴掌又要落下。柏千陌闭上了双眼，面无表情地没有打算躲避。
　　“哎。”柏泉臻认输般地放下手臂，对于儿子的执拗，自己的确无可奈何。看着他脸蛋上的巴掌印自己也的确不忍心落下这一巴掌。。
　　“你可知抗旨何罪？圣上今日把你放出来无非是让你重新做一次选择，你仍然不知悔改还要这般执拗吗？”柏泉臻的语气软了下来，他的确是老了，胸口一阵绞痛让自己有些受不住。
　　“千陌知道。就是再重新选择一千次一万次儿子都会如第一次一般抗旨。我说过，我柏千陌非司马念不娶。”柏千陌睁开美眸直视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柏泉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为了她，你不要父亲了，不要家族了。”
　　“儿子不孝，对不起了父亲。”柏千陌说完不等父亲过多言语便起身走出了书房。
　　柏泉臻看着他果断决绝的背影，只感到胸腔的怒气快要喷发了出来。他抄起磨台，狠狠地摔在了书房的门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磨台被摔成粉碎，碎片散落在乌漆漆的墨里摊在地上。

　　柏千陌从家里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天色还有些阴沉，不知道今日还会不会有大雨。
　　自己应该去哪里呢？东宫？
　　如果去找太子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呢。
　　胡思乱想间，一阵马车行驶过得声音引得柏千陌侧目。
　　东宫太子的御座停在了自己身边。司马逸身边的心腹杨辅国恭恭敬敬地打了个千儿道:“柏大人，我家主人命奴才特来接您去东宫呢。”
　　柏千陌抿着嘴唇有些犹豫。
　　杨辅国见他并没有什么表示，有些急切，但面上恭恭敬敬地道:“柏大人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了。太子殿下说务必把您接了去。这天气眼瞅着是还要下场大雨的，再耽搁下去，您淋了雨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法跟殿下交代啊。”
　　柏千陌没有言语，只是轻微低调点头，上了车。
　　东宫中此时聚集了太子司马逸，八皇子司马尘，柏家三公子柏丝君，张家的女儿张灼熙，还有慕容家的小女儿慕容艾。
　　柏千陌清冷着神色走进了内殿，他瞟了瞟眼前这些从小到大的玩伴并不言语，不知道小念会不会来。
　　司马逸见柏千陌的左半边脸印着红色的巴掌印高高鼓起就知道他是和相国吵了架出来的。他命人取来鸡蛋与冰块药膏给柏千陌消肿。
　　“你这是怎么回事？和父亲吵架了？”柏丝君急切地站了起来，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弟弟。
　　柏千陌点点头算作回答。
　　“哎，你真是。”柏丝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接过司马逸手中的冰块替柏千陌冷敷。
　　“你最近就住在我这里吧。”司马逸说，相国公府他现在是暂时回不去了，先让他与相国都冷静冷静的好。
　　“嗯。”柏千陌也来不及问司马逸是否方便。反正也不用和他客气。
　　“千陌你也真是。这样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张灼熙和慕容艾端来了糕点与茶水，“还没吃饭呢吧，快吃点东西。”张灼熙说。
　　这从小一起长大的七个人中，最小的就是司马念，其次是柏千陌与司马尘，这三个人自然是大家关注疼爱的焦点。
　　如今出了这事，两个有情人能不能终成眷属还不一定，七个人一时都没了心思玩乐。今日聚在东宫就打算商量对策。可没想到的是，对策还没商量出来呢，司马念与柏千陌就自乱了阵脚。
　　司马逸是早就猜到自己那傻妹妹会说出狠心的话来刺激柏千陌和其分手。这不正是中了皇后与司马姬的圈套吗。
　　不过对此，司马逸也无可奈何。司马尘就没有太子哥哥这般好性子。他将司马念狠狠地骂了一顿。此时小妹正窝在未央宫哭呢，司马尘也不许张灼熙和慕容艾去探望。
　　“千陌，司马念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狠话。”司马尘冷着张脸看着柏千陌道。
　　“没有。”柏千陌没有看向司马尘，自顾自地喝着汤羹填饱肚子。
　　“祖宗你现在还护着她，这小丫头脑子绝对有问题。”司马尘哭笑不得，这俩人可真是，到了这地步还要不说实话，就藏着掖着心里那点伤，何必呢？
　　柏千陌与司马念自然都是没有司马尘这般潇洒，敢爱敢恨，说一不二。
　　“真没有。”柏千陌看了看气急跳脚的司马尘淡淡地道。
　　“你，你俩真是绝配，活该彼此折磨，老子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司马尘气愤地转身坐在了柏丝君身边。
　　“行了你，别添乱。”张灼熙年龄最大，自然也最成熟，她嗔怪地看着司马尘。道:“我劝你一会儿赶紧去未央宫哄哄小念，你也真忍心把自己的妹妹骂哭了。你那嘴就那么毒？”
　　柏千陌听到小念这两个字，手指一顿，他看着张灼熙张了张嘴想问的话最终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慕容艾见其心急又不知如何言语的样子觉得好笑，也不打算再逗他，便接过话头，道:“行了你，想问就问吧。”
　　柏千陌低着头继续喝汤羹，阳乳羹明明是自己最爱的吃食，但现在吃起来也有些味同嚼蜡。
　　慕容艾见这闷葫芦又没了言语有些懊恼地说:“小念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我和灼熙这几日住在未央宫里陪她，你放心吧。”
　　“嗯，辛苦了。”柏千陌点点头，嘴上不清楚地说。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只要她好好的，自己就满足了。

　　司马逸将冰凉的药膏涂在了柏千陌的脸颊，“你忍着点，痛不痛。”柏千陌摇摇头。
　　“你也真是的。怎么会不痛，想哭就哭出来吧。忍着多难受。”
　　“我没事。”柏千陌淡淡地答道。其实心里想的却是，男人怎会哭呢？也不知柏千陌这般执拗到底是像了谁。
　　柏家的男子向来能屈能伸进退有度。倒是柏千陌的师傅张晟锐是个倔强的性子。估计耳濡目染，柏千陌这么执拗也是像了他的。
　　“呐。好吧，总之你忍着点，这要是不趁早涂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你吃东西的时候张嘴的幅度小一点，嘴角还流血呢。”
　　柏千陌嘴里塞着吃食，对司马逸含含糊糊地道了声嗯。
　　“我今日出宫去找过师傅了，他说了，明日就进宫与父皇详谈。”司马逸口中的师傅，舒玄公太子师张晟锐。司马逸司马尘与柏千陌柏丝君从小便拜在张晟锐名下。所以他们都叫其为师傅。
　　这张晟锐不仅仅是舒玄公太子师，还是张家之后。张婧谂先皇后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姐姐。他与张婧谂的模样极其相似。俊美多姿，一张略显妩媚的脸上在外人面前总是带着冷冰冰的神色。却宠爱极了司马三兄妹与柏家两兄弟。柏千陌的清冷不知是否是耳濡目染了师傅的气质。同样张着一张倾国倾城的俊美容颜，却整日板着张脸。
　　“师傅怎么说？”柏丝君看着司马逸问。
　　“师傅说他有办法，让咱们放心。更何况。师傅那么疼爱小念和千陌，他怎会坐视不理。”司马逸这话说的不错，张晟锐疼爱柏千陌和司马念那可是人尽皆知。这个舅父做的可是称心称职。
　　张晟锐没有娶妻，自然也没有儿女。这么多年，他把这五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疼爱。
　　“不过也是，皇上好像很听师傅的话。”柏丝君点点头道。当今圣上确实很尊重张晟锐，说是尊重还不如说是纵容。
　　大周朝，唯独舒玄公张晟锐面圣不用行礼直接入座，唯独他可以不用敬称与皇上兄弟相称。有人猜测皇上与张晟锐有断袖之癖。传的多了，虽然尽量不入圣上之耳，但他怎会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且，这张晟锐胆子也不小，不止一次地触怒圣上而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有一次，司马逸甚至听到了张晟锐直呼父皇名讳。而父皇也没有怪罪，反而和其斗嘴。
　　张晟锐与司马景八岁便相识，一起打天下一起治国，张晟锐的姐姐更是司马景的发妻，大周最受人敬仰的靖谂皇后。这关系，自然不浅。
　　“也不知父皇是为何，好像特别听师傅的。”司马逸喃喃道。

　　几个人吃过晚膳后天色已经晚了，柏丝君叮嘱了弟弟一番便出了宫回家。
　　柏千陌不用带衣物，司马逸已经为他准备妥当。司马尘用完了晚膳便和柏丝君一起出了宫回到自己的府邸。
　　柏千陌看着不慌不忙的张灼熙与慕容艾有些沉不住气。冷冷淡淡地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去未央宫。”
　　“我说柏千陌。”慕容艾睨了他一眼，愤愤不平地道:“你真是见色忘友，得了，姐姐我不跟你在这多说，我现在就去未央宫找小念，非得狠狠告你一状。”
　　张灼熙拉了拉慕容艾嗔怪道:“你怎么和尘儿一个性子，真是的。千陌，逸儿，你们早些休息，明天我争取把小念拉来。我们先走了。”
　　司马逸点点头，目送着她们两个离开。柏千陌面无表情地拉着司马逸进了寝殿。
　　“你可是有事跟我说？”司马逸看着柏千陌清冷的神色问道。
　　“嗯。”柏千陌点头道:“她到底怎么了，圣上跟她说了些什么？”
　　“哎。”司马逸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你也应该猜得到。总之这次，我这个傻妹妹是真没了办法。你也知道，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不可改，更何况。”司马逸压低了声音道:“这镇国公主的人选只能是小念。”
　　“我清楚。”柏千陌垂下了目光，“我不怕，我只想守着她，哪怕一生不娶也行。我无所谓。”
　　“她有所谓，她怎么忍心。”
　　“哎，千陌。”司马逸将手搭在了柏千陌坚实的肩膀上道:“这次你们两个一定要挺过去啊。你从十三岁就和小念在一起。难道要这么轻易放弃吗？”
　　“小念那孩子就是这么别扭，我是她哥哥我最了解她。她不能没有你，但是又实在不得不为你打算。”
　　柏千陌无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好啦，你也不要多想了。等明日师傅进了宫，他从坤泰殿出来是一定会来找你谈的。你这几天先住在我这里。一切交给我们，相国那边丝君也会好好劝的。”
　　柏千陌点了点头，看着司马逸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生气。司马逸微乎其微地叹息了一声，便拉着柏千陌打算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