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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说书人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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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人评:“汉哀帝刘欣爱洁成癖。所以那句话的完整版应当是——最好不要,因为我怕你的泪弄脏我的路!若是路脏了,哪里还舍得走······”
这故事便这样讲完了。
此时外面有闷闷的雷声,若有若无响彻在天际。
我需得在下雨前赶回客栈,便匆忙地算账整理。这里不得不啰嗦几句,我开的这家“流深小馆”,其实只是个很简陋的小地方,不过几张桌椅,一方案几罢了。
表面上看起来我还算颇有富家子弟、儒雅书生的气质,可实际上我出来讨生活着实不易,因为还有一笔欠债要还,只能在此处说书聊以生计。我实在不愿意享受风餐露宿的滋味,可每日的进账偏偏是没有剩余的,也算尝尽世道艰难。
今日我正赶着要走,可座下那些听书人却不愿。
“喂!你讲的这算什么?当我们好糊弄吗!”
“是啊,那董贤到底知不知道这句话的完整意思啊!你解释解释啊!”
“你讲的是不是真的啊?那个什么画又是什么意思啊···”
只要有人起头,就会有人闹事,我算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因此也不好和他们争辩。
到底人家还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需得招更多的客源也能过得好些。
想了想,今天估计是走不了了,看着天色也有些暗沉,我索性不走了,大不了在这坐一夜!
我看座下的人们还饶有兴致地讨论着,我以一种看起来最平和的心态示意大家安静:“这样吧,你们若是嫌这个讲得不好,我便再说一小段关于我的故事吧···你们可知我这些故事从何而来?”
我此话一处,立刻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倒是很配合地安静看着我,等着我讲下去。
这些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个时候,我游离了很多名川大山,边走边讲故事。
听起来风雅,可是这样实在很难生活,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我始终觉得现实问题比较重要,就打算在一个小镇安定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为什么,我去了很多家店铺,可是没有人需要招工。想来,大概的确是我不行,毕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又略微有些好吃懒做。我本来以为我注定有一天会饿死街头,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我还是找到了暂时的容身之所。
那天刚好是清明,街上极为冷清,棺材铺的生意确实极好。白色的纸张被风卷入空中四处飘散,又被风吹入泥中零落成殇。我不知道我到了哪里,只知道那地方冷清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那条街上有一家店的招牌引起我的注意——“静水铺”。
我当时只是觉得这名字有趣,见店门虚掩便走了进去。
店中放着一排莲花灯,我才知道这家店原来是卖灯的。店中没有点蜡烛,只有那莲花灯粉红的花瓣包裹着灯芯,闪烁着极为诡异的火焰。火光中透露着妖娆与邪魅狂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又闪动得极为鲜明亮丽。
店门清冷,却尚算干净整洁。
我轻叩了一下柜台,有一人端着莲花灯从帘后走出。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人,他实在是那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美;丢入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样子。可是那一刻,他偏偏就是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我只能说,他当时穿着一袭青色的水墨印花衣袍,手里端着红艳如血,韶华鲜亮的一盏莲花灯,周身的那种不谐世事的烟云气质完美得不真实,流潋溢彩,构成了我记忆中看到过最美的一副图。
我从未见过如此鲜明的对比,从未见过那么无暇的姿态,明明该如幻影,下一秒却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他慢慢走近,端着灯冲我浅笑:
“客官,可是买灯?”
这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我强装淡然,向他作揖道:“在下只是想来找些活讨得生计,若是店中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在下很是乐意。”
不料此话一出,他立刻变了脸色,一脸不屑,连声音也不如方才的好听:“哼,没钱来干什么,我这店不缺人手,走走走!”
我几乎是愣在原地,这人变脸也太快了,简直市侩到了极致,早知道我就应该假装一下纨绔子弟什么的。
这一句话简直就是把我刚才对他的好感全都弄到了负值。
没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又说:“发什么呆啊?不过看你既然来了也算有缘,不如你坐一下,反正我无聊,陪我聊聊也好。”
我听他讲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此人阴晴不定,就是没吃药。不过看他的桌上正摆着茶点,我刚好也饿了,自然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反正是他先邀请我的,也算不得没有礼貌。
他有些无语地白了我一眼,却也没过多计较也不说话,反倒回身进入内室。
我不方便跟进去,而且这糕点看着就极有胃口,都来不及细尝,像吃人参果一样只想着把它们先吞下肚再说。
等我吃饱了,老板还没有出来,我也无聊又无处可去,就随意翻看着台上的那些莲花灯。
这些莲花灯做工算不上精良,却是有一股独特的香气。方才没有仔细看,现下突然发现,这莲花灯的灯芯透着古怪!
火焰竟是跳动着,连香气也带着魅惑。那灯芯也不是普通的细长的芯线,竟比花瓣还要红艳,显得诡异,更重要的是,它是圆形的!不,准确来说,是接近于圆形。我在晦暗不明的闪动烛光中看得不真切,只知道这灯芯定是不一般。
老板在这时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静静为我续上一杯,我不免对他又加了些好感,至少他还是蛮有良心的嘛。
我轻抿了那茶,茶香纯真清香绝对是上品。他还在一旁泡茶,我则呆在一旁看着茶叶在里面慢慢舒展,划了一个魅力的弧度,水渐渐晕开——此时的他,挽袖配茶,水墨的衣袍垂在地上如褪去浮华的隐士,我有那么一瞬岁月静好的错觉。我摇了摇头,赶走那种莫名的情绪,顺手拿起台上的一盏灯:
“这灯很有趣,怎么做的?你不如收了我当学徒,我可以帮你做生意啊。”
“倒也不难。”他仍旧专心地看着茶壶,“做工就是平常的那种,不过是灯芯的材料有些难找。不过说难找也不难找···”他又倒了一盏,把剩下的茶叶重新摆放好。
“是什么材料啊?”
“人心。”
他唇中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抬起头,嘴角是一抹极为邪魅的笑容,映着这或明或暗的烛火,他的眼神中是幻媚,“你可曾见过这有人从“静水铺”里走出去?”
“啊——!”
我被吓到,一下失了手,那莲灯掉在地上,烛光熄灭,“啪”的一声碎开一片······
完了,我想。
讲到这里,外面的雨却突然倾盆而泻,一声声打在我的小馆屋顶上,极为酣畅淋漓。
“呀!雨怎么一下子下那么大啦!”有人叫起来。
大家都匆忙地收拾东西,往外跑回去。
“故事还没讲完,明天我们来,你记得讲啊!”走之前,他们还不忘叮嘱我几句。
“好啊。”我答应得毫不犹豫,我知道,明天的银两有了着落。
只是···
喂!你们给我留把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