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二幕 深沉的母爱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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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的街道上正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显得低沉压抑。一栋宅邸的大门缓慢的开启，笨重的铁门发出陈旧的吱呀。
一队身着黑色礼服的人们排着队自门中走出，面带黑纱的贵妇与胸佩白花的绅士全都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四名健壮男子抬着一具六角棺木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棺木的一旁，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手捧相框默默地垂泪，迈着蹒跚的步伐随着送葬队伍缓缓前行。
照片上的女子约么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虽面色苍白却难掩其风华绝代，奈何英年早逝徒留伤悲。
身着黑色礼服的塔塔站在路旁，黑猫蹲坐在她的肩上，一人一猫默默地注视着送葬队伍从她们身前行过。低下头看了看篮中的康乃馨，原本淡淡的粉色已渐渐浓郁，紧实的花苞也同充了气一般变得鼓胀。
待到整个队伍从身前走过，塔塔提着篮子悄悄地跟了上去，保持着大概十步左右的距离。小雨淅沥沥的下着，打湿了送葬的长队，没有人察觉到塔塔的默默出席。黑猫安静地蹲在塔塔的肩头不发一语，送葬仪式在沉默中有序地进行着如同一组黑白的默片，惟有塔塔篮中的康乃馨悄悄地生长着晕染出愈发浓郁的色彩。
灵魂就快要成熟了呢。
人类是由肉身与灵魂两部分构成，肉身积攒外力、灵魂蕴藏精神。当人类的生命走向尽头，原本糅合为一体的两者彼此分剥离析。死亡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当新的生命在母体中孕育两者的融合就开始了，渐渐的灵魂与肉身越发的契合稳固，这种鼎盛通常会持续上十数年，然后人类开始了衰老死亡也就开始了。通常人类所说的死亡是指肉身的死亡，原本化作丝缕融入肉身的灵魂会在人体中聚合成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光团，这时候的灵魂已经无法感知到肉身所遭受的一切，它会一直在人体内安静的沉睡，根据灵魂的凝实度经过三至七天的沉淀灵魂才会真正脱离肉身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再次感受这个世界，这个时候灵魂便成熟了。
不知不觉塔塔已跟随送葬队伍走过了两条街，长长的街道一眼望不到边际。走了快三个小时，塔塔感到小腿有些发麻。曾经小沐见她走的辛苦便提出带她瞬移过去，但都被塔塔拒绝了。一直以来塔塔都坚持着要随着送葬的人们一起送亡者最后一程，对她来说即使人类根本看不见她，她也要做到对亡者及其亲人的尊重，这是她将灵魂从它所爱及爱着它的人们的身边带走所应承担的代价。既是尊重也是致歉，即便人的生老病死根本与她无半点关系。而小沐见她坚持后来便也就没再提过此类的事了。
一路默默地前行，队伍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市区。没了建筑物的遮挡，周遭的视野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不远处绿树成荫，绿意的掩映下几排漆成白色的围栏映入塔塔的眼帘。视线越过围栏向远处望去，无数的石碑整齐地排列着，它们经年累月的立在这里，日复一日注视着生者的或真或假的悲伤、哭泣。
葬礼开始了，年迈的神父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好让自己能够更清楚的看见讲本上的悼词。苍老的声音缓缓地低沉地，盘旋回荡在寂静的墓地之上。
神父念到：“今日她离开了我们，回归到仁慈的主的怀抱。在世时，她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但是现在她走了，那么她就是仁慈的主的孩子。主会对一切的灵魂一视同仁，让她不再受人世之苦。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悼念亡者盼望她早日回归主的怀抱，愿她安息阿门。”
“阿门”众人随着神父最后一字的语落低下了头。
塔塔默默的立在一旁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神父抬头看向她时轻轻地点了点头。
神父暗中叹了口气，看向身前的棺木摇了摇头，不知是在为灵魂无法回归那神圣之地还是在为人类的执念叹息。
葬礼的仪式繁琐而冗长，待到众人散去塔塔篮中的康乃馨已开得极盛。
新立起的墓碑前年迈的管家抚摸着碑上镶嵌的镜框，干枯的手指在凸凹的浮雕上一一划过，老管家那早已不复明亮的眼中几滴泪珠划过眼角渐渐消失在饱经风霜的褶皱中。中年丧子、暮年催泪，最令人心酸不过如此。
塔塔缓缓地踱着步子，唯恐惊扰到眼前沉浸在哀思中的老人。抬手抚上石碑，冰冷的触感即便早已品味过无数次仍令塔塔不由得颤栗，那是来自于灵魂深处哀伤的温度。
不多时，墓碑之上便开始泛起了一丝丝橘色的烟雾，淡淡的似是从墓碑之下的泥土中翻涌而出，烟雾在塔塔纤细的掌中汇聚，待到最后一丝橙色融入，一团暖橙色的光团便呈现在了塔塔的掌下。
灵魂成熟了。
手掌翻转，塔塔将光团托在手上接着轻轻的像怕惊扰到误入掌心的蝴蝶般将手掌覆上臂间的提篮，篮中娇艳的花朵好似一张贪食的小嘴儿，迫不及待的吸取着灵魂的养分。待到灵魂完全融入其中，原本已开到茶糜的花儿却开始渐渐收拢起娇软的花瓣,不多时便已恢复到了最初含苞待放的模样。
“愿逝去之人早日回归主仁慈的怀抱。”神父用右手在胸前画着十字，身着肃穆的黑色长衫站在墓碑的一旁。
老管家长叹口气，抹了把眼角的水渍转过身去望向神父，浑浊的眼中充斥着莫名的情绪。
“休斯顿神父，您说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当然了先生。”
神父望了望管家身旁的塔塔。
“神无处不在，虽然有时候我们看不到，但是她确实就在我们的身边，只要用心去感受你一定能够发现神明的痕迹。”
苍老的脸庞展露出慈祥的笑容。
“相信我，神不会遗弃他的孩子。一切逝去的灵魂最终皆会回到神的怀抱。”
黑猫紫色的竖瞳中流露出不屑的神色。神不会遗弃自己的子民吗？那么妖精一族的下场又算什么？仁爱众生怕也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老管家回头望了眼碑上的照片。黑白照片上，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侧坐在椅上。妇人的神情高傲威严却在眼底的深处隐匿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谢谢你休斯顿神父，我想夫人她现在应该已经回到神的怀抱中了。她不仅是一位慈爱的母亲、一名贤淑的妻子，还是一位伟大的一家之主，上帝一定会赐予她羽翼的。”
“生者的释怀是对逝者最好的慰藉，原主保佑你先生。”
神父将颈上的十字架摘下，戴在了老管家的胸前。老管家忙低下头，以双手在胸前划着十字，道过谢后老管家转身离开了墓园。
塔塔低下头看了看篮中的花儿又抬头望了望老管家远去的背影，不觉摇了摇头，长叹口气。或许人类需要的只是一个足矣慰藉自身的借口吧。
“有时候，或许不知道真相会比较幸福呢。”
黑猫听闻塔塔的自语，半眯的竖瞳间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泽。低头看向塔塔思索的侧颜，眼神中多出了几分探究的色彩。而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
黑猫转头看向神父，脖颈轻扬如同一头桀骜的黑豹。
“休斯顿·皮埃尔德，你究竟还要继续顶着那张老脸多久？”
“呵呵，抱歉一时忘记了。”一道与苍老容颜极不相符的磁性嗓音自神父的口中传出。
接着就见一道银芒自神父的额间蔓延开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待到光芒散去一位如天神般俊美的男子赫然出现在了塔塔的面前。
男子很美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而是一种光明圣洁的美，削薄的唇瓣颜色及淡，高挺的鼻骨两侧鼻翼呈现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双眸是宝石般的碧绿彷如一汪深潭激荡起丝微的凛冽，眼角微微上挑无端的令男子的气势更上一筹，一头华丽的长发在身后随着拂过的微风轻舞，阳光下银色的长发折射出迷离的色调。
“若非为了更好地传承神明的教诲，我又岂会将这绝世的容颜掩藏在苍老的假面之下。”
如清泉悦动的嗓音响起，男子故作哀怨的垂下了眼角，白皙纤长的手指抚上明动的侧颜，却又突兀地发出一道愉悦的笑音。
“只是你个人的怪癖吧，我可不觉得容貌与传教有什么联系。”黑猫睨了休斯顿一眼，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后者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兀自将视线转向一旁不语的女孩。
“呵呵，小塔塔……你知道……为什么人类都更加信赖上了年纪的牧师吗？”
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被转向了自己，塔塔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
“因为……”
休斯顿弯下腰与塔塔平视。
“年纪越大就意味着距离上帝越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美面容塔塔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直到黑猫轻拍塔塔的后颈以示安抚方才停了下来。说实在的塔塔并不讨厌休斯顿，只是这个平日里温柔的大哥哥有时会突然变得癫狂令塔塔感到害怕。
自顾自的大笑了一阵休斯顿终于想起了被他晾在一旁的两人。淡定的理了理因方才大笑而凌乱的衣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让人怎样也无法与方才癫狂的男子联系起来。
“休斯顿，关于这次的灵魂你知道些什么吗？”见他笑够了黑猫方才开口将话题引回正途。
“这次的灵魂？”转头看向墓碑上的贵妇。
“啊，她呀是个子爵的遗孀，自从三年前丈夫去世就一直独自抚养女儿管理丈夫留下的家业。大概半年多前吧她的女儿失踪了，谁知道这才没过多久就病死了，真是可怜啊。”
虽是这样说，可语态之中却并无半分的怜悯，早已看惯了人类的生老病死深知一切都不过是那莫伊莱（希腊神话中命运三女神的统称）所定下的宿命罢了。
“母亲的灵魂啊。”垂首望向篮中的康乃馨，金色的眸中涌动着莫名的思绪。
“小塔塔，你既然来了，就陪休哥哥玩上两天再走吧。”
俊美的脸庞凑近塔塔，蔚蓝的眸子轻眨，赫然是一幅疼爱妹妹的好哥哥面孔。
纤长的羽扇轻眨将突来的感伤驱散，塔塔抬起头为难地看向面前发出邀请之人。
“可是塔塔还有事要做啊。”每天都会有人类逝去，引渡灵魂的使命便一日也无从终止。
“真的不行吗？”俊美的面庞凑近了些，银色长发从男子的肩头滑下，垂挂在胸前微微摇摆着。
“修哥哥塔塔真的不可以偷懒的，不然神上是不会让母亲和大家回来的。”
想起那被冰雪尘封的世界和下落不明的族人们的魂魄，塔塔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几许失落染上眉间。
黑猫狠瞪了休斯顿一眼，后者摸摸鼻尖悻悻的直起了身子。
“笨塔塔，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你要是敢偷懒就绝对别想让神上赦免妖精一族的罪了。”
黑猫将头瞥向一边，余光扫到塔塔愈加失落的小脸，然后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
“不过相对的，要是你表现出色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族人们就都可以回来了。”
“真的吗？小沐说的是真的吗？母亲和大家都会很快回来？”
充满喜悦的笑颜是那样的美好可人，让黑猫不由得一阵晃神。忙收敛了飘忽的思绪，黑猫尽可能压抑住心中那抹异样的情绪以尽量平缓的口气回应塔塔的求证。
“当然是真的，你知道的以谎言欺人这种事本大人是不屑做的。不过别忘记了前提，就是要……”
“嗯，塔塔知道。塔塔会乖乖的努力工作，一定会早日令源泉恢复活力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塔塔等不及黑猫把话说完便连忙保证道。黑猫虽被抢白却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蜷起了身子重新趴回了塔塔的肩头。
“看来我想留你是不行了，也罢等改天闲下来我去你那里住上几天也是一样的。”
说着看了眼塔塔手中的提篮。
“刚收取了迷失之魂你等下一定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改天哥哥带好吃的去看你。”
塔塔乖巧的点了点头，改用左臂挎着篮子。
“好，那么塔塔先走了。”
黑猫并未睁开假寐的双眸，仅是轻甩了下黑亮的长尾。紫色亮弧划破虚空，在塔塔身后形成一扇光门。
“休哥哥再见。”
与休斯顿挥手作别，塔塔转身带着黑猫迈入了光门之中。
目送着一人一猫的离去，休斯顿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最后那俊美的容颜之上只余下一派的冷漠与冰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二幕 深沉的母爱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