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礼物二：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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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竹千鹤患有鼻炎，一到冬季就愈演愈烈。
鼻炎发作的时候她整个人比感冒还难受，不停地打喷嚏，嗅不出味道，理所当然地遇见了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也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去享受。
于是冬天里她总是喜欢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呆在房间里的大床上，哪里都不想去——别人在冬天都不出意外地增一些肥膘，而她却特立独行地瘦下去。
二、
十五岁的冬天已经过了大半，她照例把自己弄成冬眠的熊。
三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传过来，千鹤拖着浓浓的鼻音懒懒散散地回应，“饭放在门口......想吃的时候我会吃的啦。”
但实际上等到饭菜完全冷掉她都不会碰几口。
那边的声音又不急不躁地响了三下，千鹤正要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不理那个不屈不挠的敲门声，忽然发现门缝底下塞进来一张纸。
她眨了眨眼，裹着毛毯走下床，捡起白纸来看。
“......打开电饭煲的电源，在米饭煮好前做了裙带菜葱花味增汤，烤了竹荚鱼干，从冰箱里拿出了豆腐，用生姜泥做佐料。还磨了萝卜泥。将昨天剩下的蔬菜用铁锅热了热。再添上腌芜菁和梅干。”
千鹤笑了出来——什么嘛，这不是村上春树的《1Q84》里天吾给自己准备的简单饭菜吗？
那张白纸上的字迹整齐干净，却并不是如同女孩子般的秀气。
她抓了抓因为长期在床上蹭来蹭去而有些乱糟糟的长发，一方面是被这些简单的文字而勾引得有些咽口水，一方面是对这个她有些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的字迹略感纠结。
——她记得这几天爸妈都出差了，到底是谁会来给她做饭呢？刚刚的敲门声跟父母平时敲的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母亲的高声唤她出来吃饭时一遍又一遍的催促，她没觉得多少不自在，于是一开始时并没有起疑，顺口应了下来——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刚刚给她送饭来的并不是母亲。
千鹤踌躇了一会，打开房门。
房间门口放着与纸上描述得一模一样的清淡小食，她抽了抽依旧闻不到饭菜香气的鼻子，却意外地被文字的描述无端地在脑子里编造了一下热米饭冒出的氤氲米香，忽然就感觉饿了起来。
千鹤不管不顾地席地而坐，拉过盘子吃掉了饭菜。
洗碗的时候她在想，今天是父母出差的第一天，明天，还会不会继续送来饭菜呢。
三、
第二天的时候，千鹤很开心她猜对了。
她歪歪斜斜地躺在床边上，听着敲门声继续响起来，嘟嘟哝哝，“放在门口就好——”然后所有的情况跟昨天一样：再次有条不紊地敲三下，然后一张写了字的白纸从门缝底下推进来。
“切好的西芹和蘑菇放进平底锅。将火势调到最大，一边轻轻摇动平底锅，一边用竹铲频频翻动里面的菜。稍微撒入一些盐和胡椒。在蔬菜快要炒透时，放入已经沥干水分的虾仁。再撒上盐和胡椒，喷上一小杯清酒。刷地浇上一点酱油，最后撒上芫荽。”
嚯！这次换成了《1Q84》2里的描写！她有些高兴地舔了舔略微发干的嘴唇，揉着空空的肚皮，几乎尝到淋上了芫荽的虾仁的清香以及清酒与酱油混合在一起的奇妙滋味。
只是她推开房门时，那个帮她做好饭菜的人又快她一步走掉了。她耸了耸肩——她已经知道是谁来送饭菜了，接着格外愉悦地吃掉了这顿饭菜。
在吃饭之前，她读完了白纸上的文字片段，哒哒哒地跑到窗口往下望。果然，那个浅金色头发的高大男孩子从自己家的门口走出去，正迈着大长腿走向写有“月岛”门牌的屋子。
她咬着下唇轻轻笑——明光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呐。
真是的......明明月岛家两兄弟的五官颇为相似，千鹤都能从萤尚还稚气的脸中窥见他长大后的模样——可这个性格顽劣总喜欢挑着高低眉嘲笑别人的小鬼，一！点！都！不！可！爱！
她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洗着碗筷，思绪飘回父母出差前的一个星期，她跟月岛家那个嘴巴毒得让人想把他丢进东京湾的弟弟大吵了一架。千鹤不知道萤那天是怎么回事，“......啊没错没错，哥哥那么好，你去找他好了——你的大英雄！”他的眼神冷得看不到光，十五岁少女压制着怒气，气鼓鼓地甩门而去。从那天起，她一条心眼横到底地发誓再也不要跟月岛家两兄弟说话——哪怕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关明光的事。
四、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
“我先做了一道长葱伴梅子，洒上柴鱼片；又用凉醋拌海带鲜虾；再以芥末细磨白萝卜给鱼丸添辣味；然后用橄榄油、蒜和少许的辣味香肠炒切丝的马铃薯。最后将小黄瓜切片，做了一道实时泡菜。还有昨天剩下的煮羊硒菜和豆腐。调味料则用了大量的生姜。于是我们一面喝着黑啤酒，一面吃着我做的小菜。啤酒没了，就喝香槟......”——来自《舞舞舞》中的一段细腻描写当机立断地引出来千鹤的馋虫。
“青花鱼正是要配饭吃才好吃......应该一面吃饭，一面用筷子一小块一小块地挟起味噌汤里的青花鱼放入嘴中......”——这一段是渡边淳一《化身》，千鹤读着那些文字，都在三次元里替这个吃得慢条斯理的里美而感到着急。
“......准备了小排骨肉，此时正放在冰箱的下层解冻呢！我打算把蕃茄和红辣椒腌渍过的香辣排骨，放进小烤箱里烧烤。对了！得记得放几片月桂叶才行哪！黑胡椒要研磨成粗粒的，大蒜要敲碎......里面还要放些姜沫，要放辣椒粉、肉荳蔻，所有手边的辛酸料通通放进去。原本黏腻腥臭的排骨漏在烤箱里烤得焦黄喷香，骨头也变成黑褐色开始发亮亮时，就可以把烤箱的火关上，用余温排骨表面烘干，开始准备红酒......”——山田咏美的《做/爱的眼神》，千鹤曾经打着手电躲在被子里看到天亮，她一度向往那样的烈焰红唇，跟美食一样让人觉得秀色可餐。
五、
父母回来前一天，当敲门声响了三下，竹千鹤抿着唇没有理会，又响了三下的时候，她眼疾手快地拉开房门。
房间门口，高大的浅金发少年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看到她一下子出现时，琥珀色的眸子里讶异了几分。随后他抬手揉上她的脑袋，笑容里藏着夏季散不去的青草香。
“我决定去东京念大学。”月岛明光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里却刻着隐约的难过，“千鹤和萤......以后都要照顾好自己哦。”
六、
竹千鹤忘记了当时说了什么话，只是一张嘴就尝到了这几天里最苦最涩的味道。
那是不听话地掉出来的，眼泪。
七、
宫城县的樱花来得不算晚，压着四月份的头几天，在枝头开得纷纷扬扬。
可这时候，千鹤却不能再和月岛家两兄弟一起去赏樱了——明光，已经去了东京的大学报到。
听说东京的樱花开得早，宫城的樱花还在打着骨朵的时候，那边的樱花就已经凋零了。
那，是谁陪明光去看樱花呢——她一抬手，接下一朵飘落的粉色花瓣——谁坐在他身边吃着他做得十分美味的布丁，他帮谁挽了耳边的头发，他抬手温柔地揉乱了谁的发顶，他又对谁露出这样温暖明亮的笑呢。
千鹤闭了闭眼睛，睫毛轻颤，有些想哭，可是想到明光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捧着她的脸轻声哄的时候，她一仰头，逼回去所有难过的眼泪。
八、
二十一世纪，社交网络和通讯工具一日千里地发达，而竹千鹤却在明光去上大学后，收到了从东京寄过来的信。
他明明是有她的手机号码的啊。千鹤略微奇怪地拆开一封封信件，上面工整的字迹明明白白地告知着自己他近日来的情况。
她一边看一边笑，轻轻摩挲着折得一丝不苟的信纸，才想起来，明光一直是这种很原始的通讯方式的推崇者——他说自己是个怀旧的人，喜欢保存这样的东西，等到它们泛黄了变脆了甚至字迹都不清晰了，可还能记得当初抬笔在纸上书写下那些文字的心情。
九、
最后一次收到明光的信，是高三刚开学没多久。
“千鹤，考到东京来，我等你。”
薄薄的一张信纸，寥寥无几的字符，千鹤却因为这一句话，拼了命的温书。
一年内都没有再收到明光任何来信，可她坚信不疑。
她想起他琥珀色眼眸里的光，想起他的笑，他揉她脑袋的手，还有他衣服前襟的清新气味。
她相信着她的灯塔正伫立在千里之外的东京，照亮她的路。
十、
月岛明光是个爽朗健谈的男生，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对邻家女孩竹千鹤居然无法心平气地交谈，更有甚者......他会有束手无策心慌马乱。
可这个感觉并不糟糕。
与弟弟和解那天，是初夏的夜晚，微醺的风卷着茉莉花的香。
“千鹤姐要到东京去念大学......”萤托着腮看着院子里的篮球架，“照顾好她。”
明光微微一愣，随后笑着抬手去揉萤的脑袋，理直气壮地忽略了自家弟弟并不情愿的表情。
“啊，当然。”明光抬头看着夜幕里清亮的月，“还有一些话，也要告诉她啊。”
十一、
竹千鹤提着大包小包从新干线上下来，明光笑眯眯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辛苦了。”
她捶了捶肩膀，刚想说什么，明光又递过来一个信封：有点鼓起来，似乎装着什么。
“有话说话好不好——”千鹤抬手往明光身上揍了一拳，还是挂着笑拆开了信封。
一把钥匙。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
“你......公寓的钥匙？”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调侃，以掩饰自己不断加深的心跳声，“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居的节奏吗？啊呀呀，你周围的女孩子要吃醋了呢......”
没心没肺地调笑了一通，可当眼神扫到纸上的字时，剩下的话堵在喉头，眼眶急剧发热。
十二、
“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是，喜欢你。”
十三、
月岛明光可以跟所有人在推特上东聊西扯也可以与所有人在电话里谈笑风生。
只有竹千鹤，让明光想把这样的心情一笔一划地写下来，永久保存，直到老去。
因为，千鹤是明光最喜欢的女孩子。
——你与别人，不一样。
END.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礼物二：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