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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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光西落，池月东上，夜色柔柔地向桃花林披洒下来，凝望着阵阵花香卷了几缕凉意，穿透窗楣袭入桃花宫宫主宿着的厢房。
案上的小半截蜡烛自是抵不过这渐渐叠加的凉意，连天瞳紧了紧身上的羽纱衣，目光虽是跟着在地上抱着一支狗尾草肆意打滚的猫儿，心思却已不知是飘到了哪里：“呐，桃夭姐姐，听说冰块脸小时候不是用得如今这个名字？”
桃夭整理当日信笺的手一顿，少顷反应过来连天瞳说的‘冰块脸’便是指汐尘，唇边旋即漫过灿然的笑：“据说她是有过另一个名字的，不过她自己从未提起，我便也不好相问。怎么，瞳儿你都查不到么？”
“唔，是啊，可怜我这如此旺盛的好奇心了啊！”，连天瞳颌首幽叹着，继而又问，“桃夭姐姐，要那冰块脸一个人去取那蝶翠梦淓祁连玉扳指是不是太凶险了些？”
“无妨，汐尘的武功近来愈发精进了，取个蝶翠梦淓虽是不易倒也不是不能，而且那扳指不止对我有用，对她来说更是寻出仇人必备的一环，她不可能不上心去取，何况多数时候我们的汐尘并不是一个人呢。”桃夭一边继续整理信笺一边出声安慰着神情飘忽的连天瞳。
连天瞳连连点头：“有道理，她确实不是一个人，更像是前些日子看戏本子里面说的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妖怪雪女！也许综合起来我们该称汐尘为人妖！”
桃夭噗嗤一笑，反手用一封厚厚的信敲在连天瞳头上，“又调皮！欸，我问你，前些日子跟着你那只专吃我溪中鱼苗的白猫今日怎么没见跟来？”
本还一脸笑意的连天瞳一听桃夭这话，仿佛一瞬间被抽尽了全部气力，立刻一脸哀怨地扑倒在了案上，险些扑灭了那小半截蜡烛可怜兮兮维持的小火苗。
桃夭满脸疑惑：“这……是怎么了？”
连天瞳满脸愤慨：“别提了，冬儿那个没良心的小猫崽子跟一只大自己一轮的野生公老虎私奔了。”
桃夭继续疑惑：“呃……你是说……老虎？可它们不是一个物种吧……”
连天瞳继续愤慨：“他们打破了尘世的隔阂！无视了世人鄙夷的眼光！”
桃夭深深疑惑：“还有……你是说……公的？可冬儿也是公的吧……”
连天瞳深深愤慨：“这就是传说中的断袖啊断袖！男男之爱的戏本子如今销量大增啊！”
“……”
相传，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机构无名殿在新任年轻殿主的管理下愈发有钱途了，这年轻的殿主名为连天瞳，坊间流传着这样一段关于她的传闻——无名殿殿主连天瞳外表乖巧性格乖张，且这一生最迷恋四样东西：一是天下各种一般人叫不出名字的俊美的猫儿，二是天下各种风华绝代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三是天下各种金砖银票珠宝首饰，四是天下各种满篇离奇古怪故事的戏本子。
据称其痴迷之态常人完全无法理解，汐尘自认为除去杀手的身份不提，自己也算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当连天瞳那只名叫冬儿的白猫叼着一个戏本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完全没法理解。
离开桃花岛不过半月余，追着走前桃夭给的线索，前几日才寻到那不知道什么玉的扳指——蝶翠梦淓，知晓如今那东西正在逆天盟武堂的堂主夫人身上，今日夜间去那武堂周围勘探完地形回了客栈正要歇息，这小猫嗖的一下就从半开的窗子蹿了进来，好在汐尘刚刚沐浴完身边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只是随手将啃了一半的梨子当做暗器丢过去把这只笨猫砸晕了，不然这猫儿只能拖着半条尾巴度过余生，恐怕再难在桃花溪旁祸害鱼苗了。
汐尘一手挽着披散的长发，蹲下身从猫口中夺下那本被咬的死死的戏本子，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索性往床头一丢不再理会。这时那只叫冬儿的猫儿已经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汐尘心想不愧是连天瞳养的猫儿，抗打击能力果然不一般。
小猫儿瞪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汐尘，汐尘眼皮诡异地一跳，自己似乎能从它眼中读出了个六大字——‘我受到了伤害’！
对视了半柱香的时间，汐尘终是不敌这无赖之术受到连天瞳真传的猫儿，转身下楼让伙计做一盘鱼送上来，心想着这笔账回桃花岛后一定要跟连天瞳好好算算，这许是连天瞳闲得无聊又弄出的什么幺蛾子。
一盘青鱼被小猫儿舔的汁都没剩下一滴，连带着本来挺白净的下巴染了不少油渍，好不容易打发走这猫儿时，天色已经接近三更，汐尘褪下外衫躺下，折腾了大半个晚上之后，睡意比往常更加浓重，数息之后意识就开始慢慢模糊，哪曾想，入睡之时又入了那场梦。
飘渺的梦犹如实质的锋利刀子，刺过来后刀刀命中要害，刀刀抽出时都带出一股森然血流，睡梦中的汐尘像孩子那样蜷缩起身子，仿佛成了一只受伤的小兽，不想强求什么，只希望痛苦早些结束。
那是她一生都不想再梦到的场景。
七年前的元宵佳节，陈国帝都的西北角，熊熊大火呼应着近乎疯狂的嘶吼与交错不安的脚步，百里家上下三代人和这传承了三百年的古老庭院一起被疯狂的火焰撕咬蚕食着。
百里墨衍拉着满身血迹的汐尘沿回廊踮着脚奔跑着，避过了一小队搜查的黑衣人，一个闪身躲进了烈火尚未波及的书房。
轻轻掩好门，来不及解释交代什么，百里墨衍挪开书房一个角落的实木书柜，手掌在墙上连拍了几下，一道暗门应声而开，他俯下身，从半人高的狭小空间里掏出一个铜质小箱子和几本书，又从小箱子中取出半截残破的图纸揣在怀中，拉过一旁的汐尘，把她塞到了原本放箱子的小暗室里。
“墨……墨衍哥哥……爹爹……娘亲……”，小姑娘被吓坏了，话都连不出一整句，慌乱地看着满身的血迹瞪着大眼睛，她没有受伤，那血迹是她父母的，就在片刻之前，他们都断气在她眼前。
“乖，什么都别问。”墨衍怜爱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带着他这二十载岁月中最温柔的笑容，“阿墨乖乖待在这里，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那些黑衣人要的图纸本是百里家需用命守护的，百里家有一人都不该交出它，可如今我必须让他们找到这图纸才能让你有活命的机会，在我身上搜到这图纸，便也不会搜查这房间有什么暗室了。”
“哥哥……”汐尘伸手拽住百里墨衍的衣角，哥哥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她‘阿墨’了，她隐隐感觉到百里墨衍要做什么了。
屋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百里墨衍警觉地起身，随手在书柜上拿了个青瓷花瓶摔在地上，屋外的脚步一顿，没有立刻冲进书房。他赌赢了，那些黑衣人还畏惧着百里家的武术绝学，不敢贸然进来，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帮汐尘建好这最后的生路。
“放箭！”，窗外传来一声厉喝。
无数箭矢穿透窗纸划空而来，百里墨衍护身用身体将暗门挡的严严实实，长箭定在了他的背后，一口鲜血咳出，“若阿墨是个男孩子，哥哥一定会告诉你那些黑衣人的事情，但阿墨是个女孩子，哥哥只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百里墨衍在第二波飞箭中关上了暗室的门，把散落的盒子和书本踢远，拖回书柜，尽可能地抹去了这里曾开启暗室的痕迹。紧握贯穿胸口的长箭，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他这一生多数时间与书相伴，百里家崇尚武艺，儿时他自知无法像族人那样修炼武功，被无视人轻视鄙夷，可最终他却硬是以自己的智慧在百里家拼出一席之地，从未辱没他这百里家长孙之位，百里盛前些年还笑着和父亲说：‘百里家出了那么多代将军，这次可算可以出一位军师’，却没成想最后自己竟是这样死在了这书房里。
不过只要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在这场劫难过后能够好好地活着，一切，便都是值得的罢。
汐尘把头埋进染了血污的白裙中，听到书架倒地、哥哥的狂笑和破门之声，捂住双耳闷闷地哭了起来。
烈火将一切化为虚无，百里家此时独剩她一人仍活在这世间。
“阿墨，阿墨！快醒醒！”
所有人都不在了，那么，谁的声音如此焦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