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芳华》墨矽

13、第十章

　　桃花岛在连天瞳离开之后，显得格外寂静，或许，也该叫做冷清，许是太过空灵了，飘落的花瓣也似少了几分气泽。
　　桃夭坐在亭子中，看着自己被划破一个口子的手指静静地出神，她面前的案子上，摆着一架短了一根弦的古瑟。
　　凶兆，毋庸置疑。
　　今日是旧历是五月初七 ，是桃花宫创始的日子，从头任宫主就流传下了一个习俗，这五月初七的白日，宫主要和长老们商议桃花宫的要事，说是商议，但是，会上长老们会悉数列出当任宫主过去一年所有的不是，这些老家伙们平时一个个逍遥避世，这时嘴上一个个都不饶人，甚至有些说气话来会格外恶毒。
　　到了夕阳完全隐没的时刻，桃花岛会迎来一年一度的狂欢盛典，陈年的桃花酿被从树下挖出，人们开怀畅饮，待到月光最明亮的时候，宫主会穿上舞衣跳一场祈灵舞，为桃花宫祈福，同时伴随着一个当世的预言出现。
　　这个预言，相传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的，而且定是一个与自身相关的预言。具体内容因人而异，预言大到江山易主，小到百姓家新生儿的产期。
　　总而言之，这一日，是每个桃花宫成员还有桃花岛岛住居民期待已久的。
　　可是今日，她这个信任宫主，或许会忤逆了这些期待了。

　　“宫主，长老们已经在祠堂等候了。”
　　说话的是个一身侍从服侍的少年，那少年恭恭敬敬地立在桃夭身侧，身量尚小，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却显得十分成熟稳重。
　　桃夭伸出一只手，少年连忙上前扶住。
　　“茗杏，你来桃花宫多少年了?”桃夭看着地垂着头的少年，淡淡地问道。
　　“回岛主，已有四年有余。”
　　桃夭单手抚过少年的脸颊，抬起少年的头，少年不得不与桃夭对视，一瞬间，在邪异的眸子里，红了脸颊。
　　“四年有余，可还记得自己是女儿身么？”桃夭轻笑道。
　　茗杏听闻此言微微愣住，也判别不清桃夭的语气到底是否是询问，只能沉默，强忍着不安注视着桃夭的眼睛。
　　“看来还记得，即便还是那么脆弱，”桃夭放开了她，“那么，你要完成的那个任务，还记得么？”
　　茗杏握紧双拳，良久才答道：“回岛主，茗杏一直记得。”
　　桃夭点点头，举步向祠堂方向走去，茗杏连忙跟上。
　　“那是你的愿望，也是你的选择，所以别怪桃花宫拿了这代价。”
　　桃夭的声音传入茗杏耳中，眼前那大红罗裙在风中飘扬，松松垮垮挽着的髻禁不起风吹，回归了自由的本相，打在茗杏脸上的发梢让她觉得有些发痒。
　　茗杏最终停下了脚步，桃夭独个儿走远了。
　　大风平息，沉默。
　　她终于像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一样，用手捂住双眼，认真地哭了起来。

　　“各位长老，别来无恙否?”
　　桃夭举步进入阴暗的祠堂，对着在座的六位长老微微点头，问候的声音温婉如斯，眼里却没有丝毫询问众位的意味，桃夭目不斜视，对众位长老投来的不满并不在意，轻盈的脚步踏过打磨平整的青石地面，裙角带入一阵桃花的芳香，引得祠堂内数十只蜡烛上闪动的烛光微微晃动，隐隐表露着今日的不平静。
　　桃花宫众长老和宫主的矛盾是什么时候爆发的呢？或许是从桃夭的师傅、上一任的老宫主开始，那些不得不被提起的矛盾就已经不可调和了罢，从初代宫主‘预言至真、造福世人’，到如今这样唯利益是图的转变，是怎样的过程暂且不提，以桃夭的性格也不愿去追溯过往的矛盾，桃花宫宫主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虚名，师傅待她重整桃花宫，她却一刻也兴起不了这种想法。
　　对于这世间她的确是不恨的，但，也是不爱的。
　　“桃夭宫主继位这一年来，宫中问题频出，宫主是否要给众位长老一个交代啊。”众长老中最年长的一位还未待桃夭在位子上坐安稳就展开了攻势，这位长老名为罄风，刚过了花甲之年，在桃花宫已任长老之位近三十年，历次集会都是首先将矛头指向桃花宫宫主的人。
　　桃夭淡淡一笑，并不急着回答，端起桌上的一杯温热的茶，单手掀开盖子，又重新盖上，把印着精美花纹的杯子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罄风长老指的问题为何？”桃夭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族中小辈私自离岛，打着桃花宫的旗号去大陈边陲小镇招摇撞骗？还是有些人不论身份向一些势力团体大吹大擂自己所谓的预言，然后引火上身，被这些势力团体追到桃花宫，牵累了宫中巡逻的一队族人？”
　　罄风长老脸色发青，花白的胡子微微地颤抖着。
　　桃夭像是没看到他的脸色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些问题似乎都是罄风长老在背后撑腰，桃夭只能在事情过后随便一些给小辈们一些紧闭之类的惩罚，桃夭继位不久，没什么威望，长老撑腰的事儿桃夭自然不敢造次。”
　　“你……别血口喷人！”罄风长老终于忍不住发作，拍案而起，其余五位长老也随之应和，要知道，桃夭说的这两件事他们在背地里都有份，桃花宫老宫主冥顽不灵，并不会在招揽钱财上去做任何努力，桃花宫的日子历来都是艰苦朴素，老宫主在任时几个长老还不敢轻举妄动，这桃夭一接任，便个个都按捺不住了，不符合宫中规定的事自是做了不少。
　　桃夭缓缓地站起身，深邃的眼眸迎着众长老不善的目光，薄唇轻启，叹气道道：“出任宫主设立长老制度，不过是想给一起打拼的伙伴们一个安详平和的晚年，也让长老们对年轻的信任宫主有些照应，初期在座的长老们都十分尽责，不像如今，除了故去的两位长老，似乎其余人都不记得桃花宫是因何建立的了罢。”桃夭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今日桃夭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当着故去的列为长老的面儿，在这几近落寞的桃花宫，洗一次牌，废除了这长老制度。”
　　长老们一片哗然。
　　“你个妖女本来就不是出自桃花宫，有什么资格改变这里的制度！”唯一一位女长老这时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
　　“就凭我继承了玲珑桃花印，”桃夭淡淡一笑，“众位长老还请即刻收拾行囊离开桃花岛，桃夭就不相送了。”
　　“好！好你个桃夭！”罄风长老狂笑三声，拔起佩剑直接向桃夭劈来。
　　桃花宫的预言能力是单一相传的，这任宫主死后下一辈中才会出现一个有预言能力的人，这个人也就是未来的桃花宫宫主，从被选中开始就专心研习预言占卜之术，而同辈中的其余人则开始习武，以便日后保护桃花宫，可以说，桃花宫中唯有宫主一人是不会丝毫武艺的。
　　罄风长老凌厉的一剑劈来，桃夭却并没有躲闪的意思，却也不见有丝毫恐慌。
　　“叮”的一声，罄风长老的剑被另一把长剑挡住，罄风长老吃了一惊，为桃夭挡开这一剑的是个戴着黑色斗笠、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虽不见容貌，但他手中的宝剑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
　　“滚吧。”略显苍老却有力从斗笠后传来，几位长老同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罄风长老还要说什么，却被那女长老拉住了手臂，那女长老脸色惨白，向罄风长老微微地摇了摇头。
　　罄风长老最后瞪视了桃夭一眼，冷哼一声，回身带着长老们离开了祠堂。

　　“谢前辈出手相助。”桃夭想黑衣人点头致意。
　　黑衣人收起了剑，道：“斩草不除根，这些人日后许是祸患。”
　　桃夭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师傅故去事有言，不得伤及几位长老姓名。”
　　黑衣人冷哼一声，端起桃夭桌上的茶杯放在鼻边嗅了嗅，微微一笑道：“忘忧草？这些人下手倒也狠毒。若不是桃花宫历任宫主都偏好心慈手软，哪能留下这么多祸患。”
　　桃夭愣了愣，旋即笑道：“前辈说的是。”
　　黑衣人再次冷哼一声，向门外走去，突然又停下来，出声询问道：“我那徒儿何时回来？”
　　“就是这几日，想必汐尘就会归来。”桃夭答道。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举步离开了。
　　桃夭望着他的背影，点了点眉间点染的那朵桃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