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完结番外·晋裴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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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嘞！甜丝丝蜜津津的桃儿嘞！”
“青菜！早上刚割的青菜！”
边远小镇上的早市热闹而嘈杂，水灵灵的水果摆在筐子里满满当当的甚是喜人，拔丝的糖浆在巧手的小贩手里划成一个个小人儿，香味儿勾的大人都忍不住耸耸鼻头儿，拿到糖人儿的小孩儿把攥在手里的零花钱递给小贩，又追又跑笑嘻嘻的远去。
天边的晨曦倾洒在古朴的青石板上，孩子们跑过去的方向迎面走来一人，玄色的衣衫一眼就是上好的料子，青色的玉佩悬在腰上，质地也是上乘。
打头绑着朝天辫儿的小孩儿手里捏着糖人儿，心中好奇的停下，仰头往上看去，却被惊了一吓，顿时失了声，颤颤巍巍的慌忙低下了头一点点儿往旁边挪过去，后头哗啦啦好几个孩子一见，扭头就跑。
来人细长凌厉的丹凤眼睨了那孩子一眼，脚下未停衣袂轻摆错身而过，艳红的薄唇往上挑了个凉凉的嘲讽弧度，眸中却无死寂的好似一潭死水。
晋裴离背对着光自镇外一步步走进来，穿过熙熙攘攘的早市，身上的衣饰与一身风度戾气让他与质朴的镇子格格不入，路过的地方被慑到的镇民们纷纷失声，不敢将目光投过去。
消瘦的脸配着那细眉薄唇，着实妖媚艳丽，但眸中沉郁的悲伤和冷冷的嘲讽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让镇民们不敢直视。
晋裴离再次从战场上下来是因为帝王晋阳秋倦了，无休止的征伐并没有使他心中好受一点，他们仍旧受着内心的煎熬，甚至都保有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渴望会再次见到暗夜中唯一的光。
晋裴离眸中的悲伤几乎成凝实质，顺着眼角流下来，每每想到那个人他都会一次比一次心痛，但他却无时无刻不能不回忆着那个人的面容。他怕他会忘记，如果是那样，他怕他会不顾一切的毁了自己，毁了这片西泽为之付出生命的江山。
缓慢的步伐倏忽顿住，晋裴离僵立原地猛的睁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的盯着视线里那个白色的身影，是幻觉吗，是想的太多才出现了幻觉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晋裴离一动不动的张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却一步都不敢挪动，他怕，怕这只是他的梦境，一动，就碎了。哪怕只是梦，他可以奢求多看一会儿吗？
狂喜和忧伤，纠结着害怕失去的恐惧，晋裴离的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并且向内挤压，让他呼吸和心跳都几乎停止。直至那道淡淡涂抹在水墨画里的白影即将消失在视野里，晋裴离心中一急，忍不住脚下重重一踏，飒飒风声中下一瞬便出现在那人身边，回过神来时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握住了那人小臂。
心砰砰砰砰直跳，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掌下气息温润，使他血液流速加快涨的脸上艳红，眼睛里那人立在青石板上淡雅的气质与心中那印象何其相似！使他视线一分一毫都错不开来。
眼见那人将要回头，晋裴离手心一颤猛然松开手，眼睛蓦然紧闭，别……别打碎我的梦。
整个人如同超负荷绷紧的弓，巨大的惧怕如同下一秒弓箭飞出，他便会崩溃。如果说西泽还在时他只想把这缕光紧紧捏碎在手心里，但西泽不在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他根本不愿意他死去，不愿意世上唯一的光消失，他害怕永远待在黑暗里，害怕看不到任何希望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受够了。
他宁愿放开手远远看着。
“阁下，可有事？”轻缓淡定的声调同温和的嗓音一同纠织成唯美的梦境，却一瞬间将晋裴离狠狠拉回现实。
他猛然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么多年来只寥寥出现在梦中几次的脸，整个人颤抖着，身体遏制不住的从内而外散发出无尽的狂喜，明媚的喜悦在晨光中却显得扭曲而疯狂，他强自按耐哽住的喉咙，尽全力放轻柔自己的嗓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紧绷着嗓音:“……西泽，西泽，你……”
白衣人见状微微蹙眉旋即松开，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您不像宁镇人，阁下莫不是认错了人吧，在下名讳青橙，木登橙。”看着晋裴离近乎狂乱的扭曲神情，‘青橙’神情疏离，分明是敬而远之的姿态。
‘青橙’点头告歉道:“在下有事在身，便先行离去了，望阁下早日寻得亲友。”说完转身，缓步离去。
晋裴离醒神，心中恐慌，忙几步跟上去细细的看着‘青橙’的脸，他无比确认，这个人就是他心中的人，但他同样知道，那个人再怎么如何都绝不会口出诳言。
“你，……年岁几何？哪里人士？可有父母亲人？”晋裴离小臂紧绷着横在腹部，握着拳头不敢碰他，只能跟在‘青橙’身边压下心中慌张急急问道。
晋裴离急的眼角通红有若桃妆，魅惑之态不作自生，但那黑沉沉的眸中抑制不住的恐慌急切和钻入人心的悲伤实是令人见之心伤，‘青橙’停在镇口，转过身来看着那双凤眼微微叹了口气，劝诫道:“莫要在跟了，你说的那些，在下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万望阁下莫扰了在下清静。”
说完再次转身向镇外走去，晋裴离却不肯离去，连忙追上去，心中抱有侥幸和自私的欣喜:“那就是说，你也不知了。”他顾不上失礼与否，是否戳了人痛脚，不管不顾的快步上前两步拽住人袖袍紧紧跟在身边:“你是孤儿，还是，还是……忘记了？”手中一紧，晋裴离脱口而出的瞬间似是寻找到了什么世间至理般死死揪住最后的稻草，心中不断肯定自己，一定是了，是忘记了，是失忆，怎么会，他就知道，这人一定是西泽，怎么会错！！
‘青橙’停下脚步，再看晋裴离时眸中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厌烦，他自晋裴离手中抽出袖袍，带着不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转身先行，语气冷淡:“非礼勿动。”无论以前两人是否相识，现在‘青橙’的态度分明已经告诉了对方，不愿与他结识，如果再做纠缠便只能惹人厌烦。
被那厌烦不愉的眸子扫了一眼，晋裴离心中一痛手僵在半空，哀伤与心痛纠结成无尽绝望几乎要使他崩溃。但晋裴离却没有，五指握紧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晋裴离用身体的疼痛压抑心中剧痛，那个人的任何一句不喜都是一把比战场上染血兵刃更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冰冷不留情的刺入他的心脏，抽出时带着抽搐的剧痛。但他不能走，绝不走。
那玄衣人影不言不语再次跟上，‘青橙’皱眉看了他一眼，回头目视前方只当看不见。
心中疼痛难忍，晋裴离却硬是控制着自己扯出一抹酸涩的笑，僵硬的笑弧真是难看，但他俨然不知，只想让对方能少厌恶自己一点。
镇外背靠着一座小山，沿着一条小路缓步而上，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到山腰，那里一块空地上坐落着一座小屋，屋外圈着半亩开垦的地，地里长着青翠喜人的蔬菜和长势极妙的花草，小小的院子在林木掩映间颇具风情，悠然静谧。
‘青橙’走向小屋，打开门走进去反手就扣上了门，跟了一路的晋裴离怔怔的望着门板，心中酸涩疼痛，眸中恍惚……他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心中焦虑使他恨不得冲过去用力敲开那扇门再看看那道白衣身影，但理智让他死死克制着自己。将拳头置于唇边，晋裴离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下，殷红的血和红艳的唇分不出谁更艳丽，只是划过白皙的手时才使人触目惊心。
一口一口吮着咸腥的血液，晋裴离走到门边面对着门曲腿坐下，另一只完好的手圈着双腿尖削的下巴抵着膝盖就那么一边无意识的吮着鲜血一边直愣愣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扇门，像是要将那扇门刻在眼里。
天幕从橘红变成浅蓝，又从浅蓝变成宝蓝，最后由宝蓝变成深蓝，天色已晚，可是那扇门没有丝毫要打开的意思。晋裴离也没有丝毫要移开视线的意思，暗夜中努力睁大的双眼，黑的像是隐没在黑夜中的黑色宝石。
不知过了多久，山里的夜风冷的惊人，直直凉到心底，终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光乍破。
撒着金粉的纤长睫羽颤了颤，晋裴离难耐的闭上了眼，哀伤与悲痛在那张白的病态的脸上展现出绝艳的姿态，如同寻找了一夜尖刺的荆棘鸟，在黎明的一刻将小小的身体刺入尖锐的利刺上，大声唱出的那支凄婉泣血的歌。
“咯吱——”门响，白色衣袍现出一角，晋裴离茫然惊醒，连忙站了起来，抬头就见‘青橙’扶着门框站在那儿皱着眉微带惊讶的看着他，他连忙弯着眼睛扯了个笑，只是那红艳的唇在病态白的脸上，那笑容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青橙’收了惊讶，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好了什么，转身进了屋子，端着一只木盆走出院子，权当那个玄衣身影不存在，直接走向往常取水的小溪。
晋裴离心中刺痛，却勉强笑着，好歹，没有赶他走，是不是？想着，连忙跟上去。
好似影子一般，‘青橙’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第一天还什么都只是跟着，第二天‘青橙’开门就见晋裴离已经打好了水放在他面前，侧面厨房里香糯的早饭散发着淡淡谷物香气，浇花晾草药都抢着干。每当这时，‘青橙’便站在旁边看着他，面色似水无波。
三天后，‘青橙’进了山，晋裴离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跟着也往山涧谷坡里爬，驱赶毒虫野兽，吃饭休息都有晋裴离极致细致小心的弄好，除此之外绝无逾越，只除了……晋裴离时刻不停的看着他。
‘青橙’没有做出感动的样子，递过来的烤肉干粮也都来者不拒，像是要看晋裴离多久才能知难而退，他不言不语任由晋裴离沉郁悲伤的视线时时刻刻锁着他。
在山里待了两天一夜，药篓快满‘青橙’才回到小屋。一点点处理着草药，每日推门仍旧是一双艳丽却总让人觉得是凄美眼睛看着他，两人之间只有沉默和郁郁的伤感。
天色渐沉，晋裴离脸色刷白，殷红的唇在格外显眼了几日后也开始渐渐失了血色，面色憔悴难掩，再不见往日艳丽，可是他仍旧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那扇门，不敢丝毫合眼。他怕，怕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梦境就醒了，那个人就会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无尽的黑暗真的很长，很冷，夜风哗啦啦的吹着树林里的枯枝残叶，沉甸甸的黑云倏忽间聚集压迫下来，狂风大作，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让人呼吸困难。山雨欲来，晋裴离却仿若不知，睁大的眼睛若不是还会时不时的快速眨动一下，那闪电照亮的苍白面孔几乎让人以为他是石雕厉鬼了。
天空没有被感动，黑色的乌云密集而又磅礴，将天空当做了自己的陆地，倾盆骤雨下了一整晚，打碎了娇花，打湿了树叶，在黎明到来之前把一切都蹂,躏的像被非礼过的少女，然后骤然停息。
晨曦艰难的透出渐渐散开的云层，纤长的眼睫上一丝潮湿同高高的枝丫树叶尖端的雨珠同时滑落，渗入地面。
几天时间便将晋裴离这些年在战场上锻出的身材消磨去了，面色白的吓人，眼晕却透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来。晋裴离揉了揉眼起身想要去帮‘青橙’打水，但站起身后却怎么都晃不去眼前一浪一浪袭来的黑幕与晕眩，狠狠咬在手背上，疼痛让他眼前微微清醒，刚要迈步，下一瞬却将他的灵魂猛然打入无尽黑暗。
……
天旋地转，潮湿的燥热包裹着晋裴离，没有彻底清醒的脑子里满是焦急，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迫切的想要张开眼睛，仿佛不这么做下一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但身体却仿佛不是他的一般，眼皮沉重的像是被缝了起来，他胸膛起伏急促的呼吸着，身体不断的细微颤抖，恐慌和焦急让他脑子一片混沌的疼痛。
这时一抹湿润的温热的触感轻轻拭过他的额头，力道温柔的像是少女轻轻抚摸一朵花的花瓣，或许是那触感太过轻柔，也或许是那温度太过熨帖，晋裴离的意识再次沉入海底。
再次清醒时，晋裴离是被清脆的鸟鸣声叫醒的，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燥热感，只是口唇干枯苦涩，身体虚乏无力，鼻翼间充斥着淡淡的好闻草药味道，让人心神安定。
但下一秒晋裴离却蓦然回神，回想起记忆中的一切，他慌张的猛然坐起，却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便被一片片黑云遮盖了眼睛，脑中一晕扑通倒了回去。
巨大的慌张焦虑几乎要将晋裴离吞没了，这时左方传来“咯吱——”门声，柔缓的光线投射进来，驱散了他脑中的混沌和眼前的黑暗。
‘青橙’推门进来时抬眼看见的便是晋裴离侧头睁大的眼睛，那双媚惑的眼里此刻只有浓浓的悲伤和庆幸，直直的望进你心里，令人心头柔软微酸。
端着补汤和药走过去，‘青橙’什么都没说，将晋裴离轻轻扶起，在他身后垫上被子，然后将汤和药慢慢喂给紧紧盯着他乖顺张嘴的晋裴离。能不病倒吗，七八天的时间都没有合眼，东西也没有怎么吃，心神紧绷着，还不躲不避的淋了一整夜的雨，若不是晋裴离身体底子好，这会儿一命呜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黄昏微暖的光打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把前几天一样的沉寂氛围都打上了柔光。最后一口黑乎乎的药汤被咽下去，‘青橙’将碗勺放回托盘，扶着晋裴离躺回去后与晋裴离睁着黑沉的眼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目光无言对视。
半晌，察觉晋裴离的无声的偏执，‘青橙’顿了顿，终于还是微微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褪去外衫，再侧身躺到床上，揽着晋裴离安抚的轻轻拍了拍他消瘦的后背，在晋裴离急切的将他用一种让人疼痛的力气紧紧抱住的时候，轻缓的哄道:“睡吧”
睡吧，我不走。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完结番外·晋裴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