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箫梧叶》龙珀主

1、相遇

　　夜，九点四十五分，梅子祈正坐在值班台翻看病例记录。
　　入夜的医院少了白天的慌乱与喧嚣，变得宁静并且有丝阴冷。看不见月光，唯有昏暗的夜视灯照映着走廊，多数病人已安静入睡。
　　每隔一小时需要一次例行巡房，十点钟就快到了。
　　外科病房共分四区，梅子祈与搭档约定每人负责两区，苏慧妮提前半小时巡房，两人错开时间守台。
　　这几天没有需要特别看护的重症病人，值夜班反变成了轻松的事。
　　没有脚步声，却听一声哀叹从头顶传来。梅子祈一抬头，就见苏慧妮捧着药盆软靠在值班台前。
　　“巡房完毕啦。”梅子祈展开笑颜。
　　梅子祈真是个漂亮女孩。身材娇小玲珑，脸小小的，白里透红，嫩得仿似能滴出水来一样。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天上的星星。
　　天性温柔的她在同事间格外受宠，男医师女护士都爱与她交往。她是大家的娃娃，大家的宝贝。
　　“没有！”苏慧妮的脸快皱成苦瓜了，“梅子，三十四床的小弟又不肯睡觉啦。我哄他半天，他居然拿脚踹我。”
　　苏慧妮掠掠雪白的护士服，腰侧有个清晰的小小黑脚印。
　　“调皮捣蛋鬼，又赤脚乱跑。”也不怕受凉。梅子祈咬牙。
　　三十四床的病人叫赵小弟，六岁，因为乱爬滑梯摔断了右腿，没想到绑了石膏还不安份，总爱金鸡独立，到处乱晃，皮得要命。
　　“就是说嘛，全医院就只有你能治他啦。我哄半天，他总算答应肯睡觉，但有一个交换条件，那就是……”
　　“什么？”梅子祈害怕，不会是陪他睡觉吧？！
　　“……要你讲故事给他听啦。梅子，没征得你同意我就答应了，求求你，帮个忙，对付一下啦。”苏慧妮又是作揖又是屈腰，只要不用伺候那个小霸王，要她做什么都行。
　　“行！看我怎么治他！”梅子祈好英雄气概的一拍桌子，绷着俏脸，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安徒生童话》，直奔三十四床而去。
　　苏慧妮感激又崇拜的目送梅子祈的背影，满含泪光，仿佛她的身后真的长出了天使的翅膀。
　　三十四床，赵小弟正紧抱着变形金刚，缩在床头。昏黄微弱的灯光映在他的小脸上，眸中闪着寂寞的光芒。
　　白天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可一到晚上，夜魔威逼之下，仍是童心毕露。梅子祈看了好心疼。
　　她一坐上床沿，小弟就扑进她怀里。
　　“小金刚都想睡觉了，小弟为什么不肯睡？”梅子祈轻抚他的背。
　　赵小弟一个劲的摇头，就是不吭声。
　　“今天妈妈不陪小弟睡觉吗？”梅子祈知道小弟的爸爸在他刚出生不久便去世了。
　　“妈妈今天上夜班！”赵小弟闷闷地说。
　　“小弟是不是害怕一个人睡觉？”
　　赵小弟猛跳起来，“才不是！妈妈说小弟是全世界最勇敢的小孩，小弟才不害怕！”
　　梅子祈捧着他的小脸轻笑，“是呀是呀，小弟已经长成小小男子汉，都能保护梅姐姐啦，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人睡觉呢。”
　　“那是当然！”小家伙同样受不起糖衣炮弹，禁不住得意洋洋起来。
　　“所以，小弟现在乖乖躺下，闭上眼睛睡觉。梅姐姐就坐在小弟的房间外面，会一直坐到天亮，如果小弟半夜醒来想尿尿，或有别的事，可以按床头的挂铃，姐姐很快就会赶到小弟身边的，好吗？”
　　“好！”赵小弟爽快地点头，却仍拉住梅子祈的手不放，“但梅姐姐要讲故事，小弟才睡。”
　　梅子祈嫣然一笑，替赵小弟盖好被子，才道：“瞧，姐姐把书都带来了。”她晃晃《安徒生童话》，“小弟想听什么故事？”
　　“随便！”赵小弟望着梅子祈直笑，只要是漂亮梅姐姐讲的，什么都好。梅姐姐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好听喔。才不像苏姐姐，只会凶他。
　　“那……”梅子祈翻看目录，“姐姐讲《野天鹅》，妹妹艾丽莎救十一个被变成天鹅的哥哥的故事，好不好？”
　　“好！”赵小弟好满足，当梅子祈正准备读故事时，他突然又拉住她的衣袖，“梅姐姐吻小弟一下，好不好？”赵小弟指指额头，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每天睡觉前，妈妈都会吻小弟一下喔。”
　　“是嘛！”梅子祈抿抿唇，“小弟的妈妈真温柔，梅姐姐都有些妒忌了呢。”说着，她拨开小弟前额的刘海，轻轻印上一吻。
　　赵小弟真的乖乖闭上眼睛，嘴角含着甜甜的微笑。
　　梅子祈翻开书页，轻声朗读，“当我们的冬天到来的时候，燕子就向一个辽远的地方飞去……”
　　十分钟不到，床榻上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梅子祈呼口气，合上书本。
　　一只手搭上梅子祈的肩膀，转头，是苏慧妮，她俯身，在梅子祈的耳畔细声说，“梅子，你的电话。”
　　“谁？”
　　“也许是伯母，声音挺焦急的样子。”
　　梅子祈心头一惊，迅速将书塞给苏慧妮，急步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