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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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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少女说:“就请姑娘先走一步,凤飞不才,也不至于难为一位姑娘家来保全自己。敬请转告婀娜姑娘,凤飞将携清风而至,敬聆佳音。”

      那少女望着我,竟然有片刻失神,口中喃喃的说:“想不到天下竟然还有你这般人物,难怪,难怪。”说完,她转身离去,门口果然又爆发处一阵哄笑,想来是那些军士趁机再次调笑那个少女。我听那少女已经离开凤栖草堂,转身进了内堂拿出一些东西放在怀中,走到后门。

      有一个军士正在后门守候,见我出来,连忙上前问候,“凤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啊?等我招呼几个兄弟陪您?”

      我微笑,“不,我不出去,我就是来找你看样东西。你闻闻看这个是什么?”我从怀中拿出个布包递给他。

      他接过去,翻来倒去的仔细瞅了半天,然后小心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笑说:“公子,这喷香的包包,别是哪个姑娘送你的吧?”

      我看着他,微笑不语,过片刻,他把包包递还给我,不明所以,我接过包包放入怀中,从袖子里猛的抽出一条手帕在他面前一抖,一股浓烈的药味弥散在我们中间,那军士猛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便往后倒去!

      我连忙伸手扶住他,让他缓缓坐到地上,靠墙昏睡。得意的把手绢塞回到袖子中去,看来这“失魂落魄散”还是满管用的,不由对我自己这些天胡乱配置的膏膏草草大有信心起来。

      从后门探出头去,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别的人在这里看守,连忙闪身出去,把后门虚掩,快步往聚芳楼走去。

      依旧是高门粉墙,站在门前,抬头便可看见上面金光闪闪三个大字“聚芳楼”。这里是销金窟,这里是美人窝,自小先生们便教导我“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人余力,则以学文”、“贤贤,易色”、“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所以对这样的地方我当然是避之不及,绕路而行。可是现在,我却只能站在这个地方呆呆的发傻,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镇定,镇定,不要紧张。水来土屯,兵来将挡!”

      大门猛的在我面前打开,一个粉色纱衣的女子对我笑说,“傻子,站门外干什么呢。冤家!你还不给我进来!!”说完她那拿着扇子对我扇了一下,转身进去。

      饶是我及时屏住呼吸,也有一股浓香的花粉味儿钻进我的鼻子中去。我在心中苦笑,提腿迈步往前走去。

      进到里面,只见那个粉色纱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拿着扇子从上面偷眼看我,轻声笑着说:“好个狠心的冤家,让我好等,你终于还是来了,你说,让我怎么罚你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不想她也不说话,只管用手有意无意的用手慢慢梳理她的扇坠,我站在一旁,脑筋急转,是此时就迷晕了她?不成凤毛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开口要人?也不成,先听听她们的底牌。怎么办好,怎么办好?!还是以不便应万变的好。

      半晌,两人无语,终是我按捺不住,轻声说了一句,“凤飞不才,静聆婀娜姑娘雅奏,万望不弃。”

      那少女张大嘴巴,吃惊的说:“你说什么?你是来找婀娜的,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我也一定是张大嘴巴:“你不是婀娜?那你是谁?”

      我们两个人的脸色想必此时看来一定十分精彩,白红紫黑次第开,各种颜色轮流转。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来凤栖草堂下帖子的巧儿姑娘从楼梯上下来,板着脸呵斥道:“四儿,这位小凤公子是婀娜姑娘的贵客,你唠唠叨叨拉着他闲扯什么呢?”

      巧儿的地位似乎比四儿高上一点点,四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巧儿,咬着下唇哼了一声,甩手转身走了。巧儿这才转向我,微笑说,“不想公子来的这样快,是巧儿失礼了,让公子受惊。”

      我连忙说:“是凤飞不才,想婀娜姑娘该是何等出尘容姿,凤飞居然会错认,该当一罚。”

      不想巧儿听了我这话,只是淡淡一笑,“承公子多情。但我们姑娘常说,已经在这勾栏污垢里打滚的人了,谁敢表白自己洁净无尘,但求灵台一点清明,死前问心无愧而已。请小凤公子跟我来。”说完竟不等我答话,转身就走。

      我诧异的张开嘴,这样的话竟然在一个倚楼卖笑的女子口中说出,红尘大千,藏龙卧虎。是我轻慢了这朵聚芳楼的名花,我不由的重整心情,跟着巧儿拾阶而上,对这个婀娜姑娘充满了好奇和期翼。

      方至楼头,就听见哥翁哥翁的调琴声,巧儿便轻轻停住脚步,我站在她身后,也只有跟着停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考验又是什么,如今船到桥头,只好一切顺其自然。

      婀娜姑娘琴声升起的时候,宛如云在青山月在天,一股舒琅之气透壁而来。那曲子原本平常,可是在她的手下却多了几分调皮之意,不时的每节的尾调上耍两个小花腔,仿佛一个娇俏泼辣的少女正斜睨着你,手中油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引你去捉她。渐渐的曲调升高,多以扫拂为主,琴音中隐隐有了雷霆之意,刹那间春草阳光少女都不见踪影,墨云翻滚下,雷声阵阵,杨柳低头。琴音徒的拔了几个高调,铮铮的弹奏出几下短促的琴声,阳光与墨云都隐去,只有黑夜里莫名的压抑,凛冽的杀意穿墙而出!最后几个高音越来越急,越来越高,越来越强……。我喃喃的说,“太激越了!”话音方落,就听见“嘣”的一声,琴弦断一根。里面一把平静而悦耳的声音响起,“是小凤公子到了么,恕妾身不出门恭迎了。”

      我只好答,“怎敢有劳姑娘玉步,凤飞无礼了。”在朱门上轻扣两下,自己推开门进去。只见一个身穿梨花白衣的女子正低头调琴放出多余的琴弦,乌黑油亮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个最常见的楼心月,巧巧的用一支银簪子卡住,别无一物。

      她慢慢的旋好琴,头也不抬的矫正音律,我只好趁此机会打量这个房间。没有我想象的俗艳,甚至连雅致也谈不上,四壁素白,当中隔断处放下雨过天晴的帘子,想必里面就是她的卧室。窗下有一张高几,几上供着一瓶翠绿欲滴的杨柳,从支开的窗子向外看去,远山一线,诺大的池南湖正泛着银波荡漾在眼前,快洒胸臆。

      “我这屋子寒陋,倒简慢了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婀娜已经调完琴,正静静的打量着我。我回头看见她,心里竟然有片刻恍惚,那双眼睛就像黑幕上两颗银钉,叮叮当当的落到你的心里,硬而脆。其实细看起来,婀娜并不比巧儿、四儿漂亮在哪里,她的嘴有些大,脸色有些苍白、颧骨也有些高,可是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再配上那样一双眼睛,她整个人就凭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风姿来,有些倔强、有些调皮、有些你说不上来的闪烁吸引着你。

      我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我,半晌,她微微一笑,整个五官都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她问我:“小凤公子看我这屋子如何?”

      我答:“池南以西,远波芳地;瓶插绿柳,拙情巧寄。”

      婀娜微微一笑,“蒙公子盛赞,方才献丑了,如今婀娜再献上一曲,请公子品评。”

      这回她的琴曲很简单,一支“贺新郎”,念念碎碎的流淌出来,听得出当初是在这支曲子上下过苦功的,任何细微的转折都没有错过,然而却工过头了,琴声因为技巧的过于强调,使整个曲子多了一重匠气在里面,喜洋洋的曲子里不知怎地反多了几丝市侩,听着就像奏琴的人在贺喜的时候,一面道喜,一边嘴角微撇,不怀好意的嘲讽着。

      不多时,一曲贺新郎就弹奏完毕,婀娜住了琴,缓缓把双手放下,抬眼看我,“如何?”

      我轻轻的说,“以前家姐曾经告诉过我,琴传心声,再简单的曲子,只要放情进去,都能以曲寄情,动人心弦。婀娜姑娘的技法是一流的,凤飞很是受教。”

      婀娜轻轻的挑起眉毛问:“想不到令姊原来是音律高手,公子家学渊源,琴律之学定胜婀娜一筹了。”

      我轻轻的摇头,“家姐已经仙去数年,凤飞无缘得惠教习,因此并不精于音律,只是以前听姐姐弹琴多了,粗通音理而已。”

      婀娜没有说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人一时无话,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站起来折了一片柳叶在手里,“婀娜姑娘,以前姐姐常常弹一首曲子,我虽不会弹,但勉强可以吹给你听,望你不要嫌弃。”

      我拿起那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的吹起来,烟雨朦朦,时光一下子就倒流到数年前,姐姐在宫中弹着这支曲子,我听了一遍又一遍,每当宫女太监们找不到我,我便在树上吹这首曲子,引他们抬头唤我,还有姐姐,这时她会倒提了金缕鞋,把裙子反掖在围腰里,光脚上树来揪我的耳朵,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那尊贵的帝王看不见的时候……。

      我静静的吹着那久违的旋律,每当我想念姐姐的时候,想念家人的时候,我就会用一个树叶来祭奠我的亲人,即使在丰府的时候也不例外,只有当我最万念俱灰的时候,我才忘记了这支曲子,这是我离开他后第一次吹呢……,想到这里,曲子猛然走了几个音,叶子破掉了,我拿下叶子心情压抑,无语。

      婀娜却似乎已经听出了神,缓缓的转过头来,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烁,一脸诧异,“凤公子,这曲子真好,仿佛把人心底最深的思念都说了出来,它叫什么名字?”

      我抬起头,正好望到窗外,远山如黛,半山的岚霭轻巧的把山峰拢在雾中,就像人的回忆,缭绕而不可窥测,深深的藏起来,我轻轻的说:“这首曲子,叫做五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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