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任岩

2、第 2 章

　　我迷上了那个叫阿七的女孩。
　　在我和她表白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光还来不及照进屋子我就已经醒了，醒后一瞄钟，才四点多。
　　然后又把被子一卷滚在床上闭上眼睛，迷糊了一会睁开眼，五点。
　　为何时光过得这般慢？
　　古人凄凄切切吟着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瘦了芭蕉的诗句，感叹时光流的是如此之快为何我总也抓不住，可我却巴不得它过得快一点。
　　快点到七点，到阿七起床的时候啊！
　　太阳你好不可爱！

　　时间一到，我便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诈尸一样直直立起身，套起衣服冲向卫生间，接了凉水就往脸上泼，夏天如此热烈让我也如此豪放。干完这类令人厌烦的洗洗刷刷的事情后，开电脑见她。
　　然后，人生如此华丽，缘分如此美妙。
　　她还没有起床。
　　我就随手抽过一个旧本子，前后翻了翻以往写的一些自己看来跟狗X般的东西，一握笔，又是她的名字。
　　等“滴滴滴”的声音响起时，我的心又在止不住地狂跳。
　　心脏你以为你是刚刚经过了跑八百米吗？！这么玩儿脱了的跳是要闹哪样！就不怕心率过快休克？

　　然后是她发过来的信息，我魂牵梦萦地看着，神智又开始不清不楚。
　　她说，小二，你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我勾起了嘴角傻呵呵地笑，说喜欢长发。
　　她就沉默了一会，说，小二，我愿意为你留长发。
　　我的心！
　　比跑完八百米后跳的还要快！
　　所以在一月后她发给了我一组图，一头长发的温柔年轻的女孩，冲着镜头笑，用手摆出“LOVE”的姿势，让我猜这是什么意思。
　　而奇蠢无比的我一开始竟然没有猜出来。
　　她说，小二，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留了一个月的，虽然还没有长很长，戴了假发，去机场的接朋友的时候差点被风吹飞。
　　我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然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小二，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阿七最美了。假发被风吹飞也美。
　　小二！不理你了！
　　阿七我错了跪搓衣板求你原谅！

　　类似这样的对话不知道有多少，多到我记不清了。我向来是健忘的人，有人说人的大脑会选择性的失忆，只储存它认为重要的东西。
　　我记得阿七，现在记得，很多年后也会记得。

　　后来我说，阿七，你想不想看看我？看看我是怎样的，如果我丑得入不了你的眼怎么办？她悠悠地说真的吗，我才不信。
　　我傻呵呵地笑。
　　当天我穿着黑色低领毛衣，一件浅蓝色外套，黑色短发垂下堪堪遮住左眉，在冷冷的冬天，朝着摄像头后的那个她笑了。
　　以前觉得笑只是机械地操纵脸颊上的肌肉和神经，所以笑起来大多带着尴尬抱歉、卖乖讨好的意思。而此刻，却是半分那样的感觉也无了。
　　对着心上人，总是笑得最甜的。

　　然后阿七看着我，眼睛微微睁大了。
　　我微微一笑，阿七，你觉得怎么样？
　　阿七愣怔了一会，说了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的两个字，好乖。
　　好、好乖？！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肯定了这个答案。
　　在许久的后来，她告诉我，当初看到我觉得我乖，是她瞎了眼。

　　噢，我可没做什么坏事。

　　自然而然地，我们互通了电话。我一直都没有手机，觉得很麻烦，因为性格孤僻，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基本不会打电话。所以最开始妈给了我一个老人机（确实有几分嫌弃）的时候，我果断地让它在手机盒子里落了灰。
　　后来姐给了我一个老人机二代，充了话费，除了能打电话聊□□以外别的什么功能也没有。我欣然接受。
　　因为我得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于是在每个星辉明亮的夏夜里，躺在床上小声地和她说话。
　　她的声音好像软软糯米丸子，带着江南水乡独特的轻柔气息，俗话说山性使人塞，水性使人通。她便是被江南养出来的温柔女儿郎。
　　最开始我听不惯，因为我身边日日都是些敲破锣般的大嗓门，要么就是老师们深沉的男中音女中音。但到后来，她的声音越听越喜欢。
　　她评价我的声音，比较“硬”，好像发号施令的寝室长。
　　我被这个比喻逗得笑起来，说我好想拥抱你。

　　许许多多的夜构成了那一年里我最美好的时光。

　　后来，我说阿七，我想给你写信。虽然我的字很丑只是初三为了考学练了一年有一点点样子，但是我还是想给你写。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大家都热衷于打电话发短信，写信什么的都快要作古。但我还是想给你写。
　　接着你那边便是长长的沉默，我以为我被拒绝了，正灰心丧气要关上窗口，突然之间屏幕之上冒出一串长长的地址。
　　精确无比的地址，从全国范围一直到门牌号。
　　我他妈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我能想象到前一刻还在电脑屏幕前等着我打下下一行字的你，下一刻看到这样的请求便立即起身到处去问自家的准确地址的样子。
　　能被一个人如此放在心上，我还能奢求什么？

　　于是当我在夜里在白天一边脸红一边静悄悄给你写信，然后跑遍周围的便利店去寻找漂亮的信纸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非常值得。
　　写给恋人的信，必定是每一个字的每一划都要认认真真毫不敷衍才行，最后我去了邮局，被接待的女人差点气的头顶冒烟。
　　卖那么贵，还给那么丑的信封和邮票。
　　强忍着怒气，差点含着泪将信轻轻放进了油桶里。
　　阿七快收到啊！阿七快收到啊！

　　后来，后来我收到了阿七的回信。
　　当时我做完了物理题，累得半死正趴在桌上睡觉，然后副班长突然将一封样式极其漂亮的信递给了我，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我的名字。
　　然后我开始傻笑，笑容咧到了耳根。
　　副班长以为我出了毛病，我瞪了他一眼，道谢后便不理他了。

　　后来到了情人节，突如其来的我收到了用纸箱包的严严实实，各种口味皆有的一盒巧克力。然后阿七一边跟我抱怨中国邮政快递如此之慢，一边将当时在超市里为我挑礼物的照片发给了我。
　　整个超市都摆满了巧克力，照片正中间的是“送给女朋友最好的礼物”。
　　我的眼眶那一刻就热了，热的我说不出话来。
　　她说，是不是太甜了？但这个真的很好吃。
　　我忙不迭地说我好喜欢，我好喜欢礼物，更喜欢你！

　　后来，我的时间更紧凑了，我当了班长，还有九门功课要应付，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但是每天铁定都有一通电话，强烈地想让她知道，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可以说出轻易不对人许的承诺。

　　但是，阿七那么好，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她？
　　另一个人愿意在游戏里为她花钱，可以为她付出大量的时间，而我呢？连打一通电话都要挤睡眠时间。
　　阿七跟我说的时候，说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那个人，她喜欢的只有我。
　　我更加自责了。我怎么办？想了许久却也没有答案。

　　而我们之间，也渐渐出现了矛盾，每次都是因为我不能陪她稍微时间长一点，总是匆匆就要走。我很想哭，但是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说阿七，你看地图，我与你的省份在地图上只隔了五厘米，可为什么，这五厘米的距离这么难以跨过？
　　妈妈察觉到了我精神恍惚，她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我想要坚持到高考后，到那时真正确定关系了再跟她坦白。可是后来，我连这个机会都失去了。
　　妈妈说，阿七是男孩？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她是女孩。
　　妈妈说，我不信，阿七是男孩。
　　阿七是女孩，是女孩！

　　我和她互通一年的电话，写了多少封情书，陪伴过多少时光你都不知道！
　　可是我能怎么样呢？妈妈是在担心我啊，她是一个母亲啊。
　　我在夜里流着泪，又擦干净了，给阿七打电话。
　　我说我想要拥抱你，我想要吻你，对其他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她软糯的声音响在耳旁，可是我却连她身体的一分一寸都不能触及。

　　我顺手扯过一个本子，写下她的名字，她所在的省份，我的名字，我所在的省份，然后像个傻瓜，拿红笔将两人的名字连了红线，在省份上打了大叉。然后笑，笑得内心悲凉无比。
　　她说，小二，我等你等得太久，我想你想的时间也太长。
　　我说我知道，阿七，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几乎半个月打不了一通电话给你，我知道过年的时候陪你在电视前守岁的人不是我，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四年的差距，我知道你说，我们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那一天是我的生日，天气意外的好，爸妈陪我吃了顿饭，我开着游戏在3D房里等她，放那一首我最常放的、每次离别挽留说情话撒娇时的歌在房里等他。
　　别的人来了，不管礼不礼貌，都一脚踢了出去。
　　当她来的时候，开口轻轻地喊我，小二。
　　我说，阿七，我在，我一直都在。
　　小二，又是两个月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阿七，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我保证！
　　小二，和你在一起太累，而我只想要快乐。
　　我说，阿七，阿七！
　　小二，我们分手吧。
　　看到那行字，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顺着脸颊留下来沾湿了衣领。
　　阿七，今天我生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祝福。
　　最后的祝福。
　　小二，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