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梦里不知

2、第2章

　　又一天清晨，我被一阵狗叫惊醒，我很难入睡，纵使睡着了也很浅。睡前喝了一些酒，此刻头痛欲裂，附近没人养狗，想来是路过的野狗，我只好忍着恼人的叫声等它跑走。
　　只是非常奇怪，狗叫声仿佛响在耳边，异常的大。
　　它没有停下来，甚至有更甚的趋势。
　　我怒气冲冲地穿好衣服，拖着鞋拎起扫帚，打算将它吓走。
　　当我推开门的刹那，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他站在门外摆手，嘴上喊着什么，声音隐在巨大的狗叫声中。
　　他收回手，露出的半截脑袋一下子不见了，我透过门缝看去，他弯下腰似乎在捣鼓什么，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狗叫声也变得小了很多。
　　“嗨嗨嗨！”他用力喊着，“别皱着脸，邻居。”
　　“忘了跟你说，不许养狗。”我走过去，隔着门对他说，“还有把你手上的东西拿来。”
　　他撅了撅嘴，不甘不愿地递给我，是个扩音喇叭。
　　他很委屈，道：“门铃被你砸了，不怪我，还有这狗养了好几年了...”
　　我点点头，“狗养在院子里，不许进屋子，不许破坏房子不许进行改动，剩下随你自己，还有事吗？”
　　“你真无趣。”他不满道，“不欢迎一下我吗？”
　　我想了一下，“你好，邻居。”
　　他撇嘴，“没诚意。”
　　他连忙又叫道：“先别走，还有我的狗，你还没和它打招呼！它很敏感！”他把狗拉到门缝处，狗鼻子从门缝伸进来，鼻头动了动。
　　我看看他，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它湿润的鼻头，“大家伙，生活愉快。”
　　“喂！你偏心！你都没对我说！”

　　他用几天的时间打理院内生长茂盛的杂草，狗总是从相隔的栅栏探过头来，看见我就叫个不停，跟他的主人一样，对我的院子充满了好奇。
　　我每天都在狗叫声中起床，然后在它的催促声中走出房门，到院门前捡起扔在地上的一塑料袋东西，里面通常有新鲜的蔬菜水果和面包牛奶，不时还会夹杂着几样零食。
　　起初的时候，我拿着这些觉得很可笑，是对自己的一种耻笑。
　　此刻的我，想通一切的我，满怀思念，想见到爱人的我，哪里还需要这样的东西。
　　我将东西挂到他家的大门上，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结果第二天我刚穿好衣服，就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
　　我脊背一僵，伴随着敲门声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我疑惑地看向那扇门，从惊诧到颓丧。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开门，目光越过他看了眼院门，头痛无比，“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嘿嘿笑了笑，拉扯着身上的衣服，“爬进来的啊，真不容易，你是没爬过，差点把我的衣服刮破，嘿嘿还好我反应快！”
　　我警告他，“继续这样的话，我恐怕会收回房子。”
　　“不怪我！”他瞪大眼睛，理直气壮道，“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收？邻里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你不肯收，我就只能给你送进来！”
　　“我不需要。”
　　他笑眯眯道：“那我就天天送到你面前！啊不！我给你送饭吧！做好了给你送来！”
　　“不用。”
　　他对我笑，“我明白了。”

　　之后……
　　他每天掐着饭点，一天三趟往我这跑，我被他缠得不行，没几天就妥协了，让他按照原来的方式将东西扔过来，我自己取进屋子。月底的时候我往他大门上挂了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个信封，信封里面是钱，他拿了一半，剩下一半挂回我门上，打开看的时候，信封上画着一个鬼脸。
　　他似乎很喜欢和他的狗玩耍，很多时候，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能清晰地听到他的笑声。
　　有时候我会在玻璃后面看，能看见的范围很小，视线内有时候是他，有时候是活蹦乱跳的大狗。
　　始终没有其他人来看过他。

　　和我的他一样。
　　骄傲的，美好的，开心的，只知道傻笑着的。
　　其实又是那么寂寞。
　　我靠在椅子上，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铺满半个房间，阳光停在我脚前，日升日落，都照不到我身处的角落。
　　我很想你。
　　你会知道吗？

　　他又翻进来砸我房门，“给我开门！例行检查！”
　　我将最后几口干面包塞进嘴里，去给他开门。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好奇道：“你在吃什么？”
　　“面包。”我答。
　　他点点头，“好吃吗？”
　　“还可以。”
　　“我尝过了才给你买的，是新牌子！”他扬了扬脖子，等待我表扬。
　　如果被他知道我从没吃过他送来的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跳脚。
　　我揉了揉他的头，他的头发很软。
　　他愣住，看了我好一会，笑意一点点褪尽，眼底被痛苦与委屈充满，眼眶渐渐变红。
　　他说：“我也有个很爱的人，他很喜欢摸我的头发。”
　　我微微诧异，拉着他坐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
　　他揉揉眼睛，“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他不爱锻炼又喜欢挑食，我总是很担心他的身体...”说到这他极勉强地笑了笑，“他的脾气不怎么好，我们总是吵架，其实也怪我，我比较任性...”
　　他的眼睛通红，我不知道说什么。
　　“分开的前一晚我们吵了最激烈的一场架，我们用最残酷的语言伤害着对方，他骂我，我也骂他，谁也不肯让，我特别生气，就觉得他肯定不爱我了，晚上趁着他睡着，我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我们的家。”
　　我的眉毛皱得死紧。
　　他抬起脸，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他问：“你说，他还爱我吗？”
　　我胸闷得厉害，深吸了几口气。
　　他吸吸鼻子，哽咽着说：“这就是我的秘密。”

　　晚上我做了个梦，我年轻的爱人远远的站着，脸上像蒙了一层薄纱，飘飘渺渺地看不真切。
　　我的心慌得厉害，满心全是祈求，我伸出双手迫切地想让他到我的身边来。
　　可他只是看着我，隔着永远跨越不了的距离，什么也不说，我的心一点点下沉，被绝望淹没。
　　黑暗中我睁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潮湿的汗水遇到冰冷的空气，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四周是无尽的黑。
　　如果他是你，是你来问我这个问题，该多好。
　　其实，哪怕我不回答，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我想见你。
　　我爱你。

　　我没有出去取东西，半夜的时候，我写了一张便签贴到了房门外面，把门从外面锁上，自己从大开的窗户钻回房间，然后锁好窗户，拉上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买这个窗帘他还跟我闹了一场，我喜欢睡懒觉，他喜欢早早出去锻炼。
　　他总是硬拉我起床，我不乐意的嘟囔，他气鼓了脸。
　　是什么时候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呢？
　　我只记着他的小性子，只记得他的无理取闹。
　　却从没注意到最重要的东西。
　　……
　　我好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切的叫喊声，“喂！你在不在？”
　　我靠在床边，咧了咧嘴角。
　　过了一会，他大喊道：“你让开点，不要待在窗户旁边！”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冲进耳朵。
　　心狠狠一跳，刺目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我遮住眼睛，听着脚步声停在我身边。
　　我问他，“你闹什么...”
　　“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太亮了...”
　　“睁开！”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给我睁开，混蛋！”
　　我被他吓了一跳，试了几次终于睁开，他逆着光，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我从床上起来，眼睛还没适应，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怎么了？”我问。
　　他有些站不稳，微微弯了身子，大口喘着气，说出的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想干嘛？给我留张纸条...说什么让我回到他身边...说什么你搬家...你爱人的房子在这，你会去哪！啊？你想去哪？真想我把房子烧给你是吗？是吗....”
　　他像是泄尽了力气，身子向旁边软倒下去，地上的玻璃碎渣反射着冰冷的光芒，我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向自己，他惊叫了一声，跌在我胸前。
　　他低低笑了两声，我低头看他，他满脸都是泪。
　　他将手心张开，一张照片被捏得皱巴巴的，但我还是看清了上面的人，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对着镜头做了一个不太成功的鬼脸，身后是翻涌的海水，湛蓝的天。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也许是惊奇自己也有这样充满活力的时候，也许是惊奇这仅有一张的照片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上。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低声道：“我胆小，不敢回到他身边，整日整日的吵架，我怕他不爱我，我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被我毁了...更何况我...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慌得不行，直到现在也一样，我不敢，又舍不得他不放心他，我什么都不敢，我只能在他尽量看得到的地方笑给他看，只能努力笑得更大声让他听，我希望他开心，可我却不敢回到他身边，我也希望他能开始新的生活，找到更适合他的人...”
　　我擦着他脸上的泪水，他仰着脸对上我的视线，“不过被我搞砸了是吗？”

　　“我回来了，你说他还爱我吗？”

　　大狗不知是怎么跑到我院子里，此时站在碎掉的窗子外，摇头晃脑，尾巴狠劲地摇，傻兮兮地看着地上拦住它路的障碍物，再看看我们急得呜呜叫。
　　我搂紧怀中的人，说了一句我最常说的话，“你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