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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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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收拾着行李,内心复杂。不多时,便有一位白衣女子在门外等候。八部扎依依不舍的拉着我的衣袖:“慕容有,你可要好生些。我还要在掖庭宫等着你回来。”我重重点头
王中家人子带着我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一路上也不发一语,我也不敢造次只能默默跟随。沿着一道红墙左拐,便听到:“到了。”
我抬头便看见一道朱红色斑驳的宫门立在眼前,一位年老正在打扫的坡脚太监看见我们的到来便立马丢下扫帚,一破一拐的:“小的给家人子请安,不知家人子前来有何贵干?”
中家人子略微鄙夷的眼神看着坡脚太监,用手帕捂住鹅鼻:“我是带小宫女来侍奉菁少使的。前些日子菁少使的宫女年满归乡,尚宫娘娘念在身边无一照应之人。这个小宫女是新挑选的,你且好生调教调教”老太监福了几福:“小的叩谢尚宫娘娘。”中家人子讥讽笑着:“额多公公,你也差不多了。是否筹齐了赎宝贝的钱?要是我呀,不能完身见祖宗,恐怕心中不安呐。”老太监面上十分尴尬,有些窘迫。家人子笑得更厉害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怯生生的给老太监福了几福,老太监尴尬的笑着:“你以后可以叫我额多公公。”额多公公的话语不多,一瘸一拐的带着我进了宫门。
桐宫并不大,一进宫门便尽收眼底。因为正值冬季,枯树上早已斑秃,院子里堆积的满是萧索。屋顶上的青瓦有几块已经脱落,露出空空的黑洞。柱子上的朱漆也不知是何年粉饰,早已褪成了苍白的红。冬风吹过院落,凉意四起。可怜那些嫔妃们,当日的盛宠也落得个如此凋零的结局。寒风瑟瑟,不断肆虐着清冷的院落。
随着院落右拐便有一条长长的回廊,这时,一曲《春江花月夜》回荡在回廊里。曲声时而缓,时而急,时而高,时而低。想必弹琴之人定是有着高深的造诣,才能把这首曲子弹得如此悠扬。走廊的尽头一扇纸门立在眼前,额多公公小心翼翼打开门:“小主,掖庭宫新挑选了一名宫女来侍奉您。”我越过额多公公的肩膀,看见一名女子背对着正在专心致志的弹古筝。原来那悠扬的琴声便由此琴发出,女子并未回答,依然专心的用玉手拨弄着琴弦。额多公公见主子未有言语,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外等候。一曲终了,那女子缓缓起身:“进来吧。额多公公,你就下去吧。”额多公公低着头,缓缓的关上了房门。
女子转过身:“你就是新来的?姓甚名谁?”我有些怯懦:“奴婢姓慕容,单名一个有字。”我抬头看着这位小主,身穿有些略旧的平常宫衣,些许是在冷宫呆了些年日。宫里对这边的伙食供应得不是很好,脸上略有些苍白。乌黑的发丝柔顺的垂在两肩,鹅蛋脸庞,杏目生辉,鼻梁高挺,虽未施脂粉,一股自然风流韵味却无法掩盖住。
“你应该是受到惩罚才会来这里吧?”我脸上略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看你的样子,也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而已,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才会到这里。只要一进到这里就别想着出去。”菁少使自顾自的回答,一边抚琴一边唱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歌声婉约动听,不知这歌声里有多少无奈。
不知不觉在这里呆了些时日,桐宫的日子比掖庭要清闲得多。小主也并不如姑姑说的那般。每日侍奉完小主的早膳便无所事事,小主是一个比较清静的主子,天气好些的时候,便出来晒晒太阳。天气凉些,便呆在屋中抚琴。由于太无所事事,我经常就帮额多公公做点事情。一来二往,便也熟络了起来,有时候,我们做完了事情,额多公公会讲起他以前的事情。他算得上一个忠仆,菁少使刚进宫那会得蒙盛宠,曽生下一位皇子,但已经夭折,这些并没有阻挡她的恩宠,一路晋升,位封婧娥。但由于一场祭祀对天神不敬,而被贬桐宫。当年跟在菁少使身边的奴才们都纷纷离开,只有额多公公留了下来。这一留便是五年。额多公公曾对我说今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赎回自己的宝贝,能够完身见祖宗。如若以前小主得蒙盛宠的时候还可能,现在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对于这些,我一个孩童也爱莫能助。
今年本已经过了年关,不会再冷了,不过这几日的天气有些反常。竟愈发冷了些,天空中还飘起了雪花。宫中的人们都觉着这是不祥之兆,太后也请了法师做了好几场法事,但也于事无补。桐宫本就冷,这样的天气就愈发冷。宫中供应的炭火本就紧张,这边更加无法说,之前时不时还能供应些银炭,现在这边供应的全是柴炭。小主本就有哮症,被这柴炭一熏,病情更加厉害。请了好几次太医,开了些方子,也不见好转。由于炭火不足,房内又冷了些,又患上了风寒。我好几次去请求司衣坊为小主赶制棉被,那边的人根本不搭理。还好八部扎在司药坊学习,偷偷塞给我一些川贝母、琵琶叶,暂缓小主的咳嗽之症。额多公公则每日都去内务府求情,希望能够拨些银炭,虽然每日都是空手而归,但是他依然坚持。
这样又过了十来日,小主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竟有些意识迷糊。我和额多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就在我们束手无策之时,不知哪位知道小主的病情,命人送来了好些新棉被,棉衣,让内务府送了些银炭来。又重新给小主换了一位御医为之治疗,病情逐渐好转了起来。
天气稍回暖的时候,小主竟能自己从房内出来走动走动。一日,我和额多公公正在清扫院内的积雪,看见小主从房内出来。这些天来病痛的折磨,让小主脸庞清瘦了许多。小主笑对着我俩,看着小主穿着略显单薄,我连忙回到屋内拿起一件棉质披风为小主披上。
“没什么,我现在好些了,披了这件劳什子,还更加热了些。”少使小主试图解开刚披上的披风,我立马制止“小主,您还是披上吧。要是遭了凉,可不好,您才大病初愈,得多多小心着自己的身子。”
“你也别太紧张,没什么。现在我落得如此地步,还有几个人关心我的身子?无论我怎的作践,别人也不会多说一句。怕是好些人巴不得我就这样了”少使小主竟有些哀伤。
“小主,怎么会呢?还是有人记得您,您看这些时日送来的银炭,新棉被。都是对您的关心。小主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安慰着
“关心?!你还是个孩子,懂什么?有时候,有些恩惠表面上是关心,若是别有二心,你怎会知道?!”少使小主立马变换了脸色,表情微怒。对于这位主子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还未来得及反应。额多公公在一旁猛拉我的衣袖,我只好沉默。
“你年龄还小,今日今时,些许你不会觉着我的话语有多好。你再在这个鸟笼里呆个三五年自会明白这些道理,纵是千般宠爱,万般富贵,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少使小主竟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脚步虚浮的往房内走去。不多时,便听见房内器物碎裂之声,伴着小主凄厉的哭声。我本想去房内看看是何般情形,额多公公阻止了我。那哭声穿过我的耳膜,是那么的悲伤。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小主如此失常。
夜半时分,我亦睡得香甜之时,一丝凉意轻抚上我的脸庞。不觉一惊,便要喊出声,却被一双手捂住了嘴:“是我,我是乙浑姑姑。别怕,不要出声,不然把他们都惊醒了。”听着熟悉的声音,我立刻安静了许多。
“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最近怎么样了,算得上你的惩罚也够了,但现下你还是回不了掖庭。你还需在这里呆上些时日。在这里你可习惯?”乙浑姑姑拨弄着我凌乱的发丝,我竟然眼泪泛滥起来:“姑姑,这里一切还好。”
“还好就行,你且安心在这里呆些时日,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告诉我。”乙浑姑姑亦安慰着
“姑姑,小的别无他求,一心侍奉小主。”
“那好吧,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就让送膳食小熙子传话给我。我今晚来这里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诉别人,如若被别人知道,以免落人口实。你且小心侍奉,不要有差错,才能回到掖庭。知道吗?”我亦点头,姑姑拍了拍我的肩膀,趁着夜色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