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半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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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前，白珂上神很喜欢往仙邸外跑，特别是青丘的常胤上神那儿，众神众仙皆是引以为题，滔滔不绝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而当事人则置之不理，整日偕着笑往狐洞跑。
得知自己失宠，鄢成渝是一坐三叹气，道来白珂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哀哉哀哉！由此，九霄再次有了八卦话题。有道是白珂上神更青睐于比麋先上神稍稍年长的常胤上神，又曰白珂上神喜爱自然，必定更倾慕于青丘之山，那儿可谓是四海八荒中难得的仙境。
鄢成渝笑问过白珂，为何不再往他这儿串门了。白珂歪了歪头，，并未回答。笑容间掺着些许惬意，仔细辨识，竟还生生透着羞怯。鄢成渝瞧着白珂少见的表情，心里不禁开始细细琢磨令一向性格豪爽开朗的白珂变得如此的缘由。
青丘，红枫林间，灼灼红枫随风荡，沙沙声响而不杂，碧天熏风，此处乃真真宝地。
树影交错，一点平地而现，于中平放一榻，其上一人沉酣，焉知焉知，此乃青丘国君，常胤上神是也。
常胤着白色长袍，整人卧于美人榻上，一只纤手耷拉半空，九只雪白狐尾时不时地抖动。忽地，他将埋没于枕间的头颅抬起，动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眉宇间的神色颇具慵懒。常胤双手撑榻坐起身，先是观赏观赏红枫美景，抚上眼角一颗美人痣，红润的唇瓣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自白珂欢喜游历于他这青丘，常胤便整日闲暇不能。往日他这国君可是做得好不悠哉，近百年也无战乱发生，无事他便朝着瑶池那儿散散心，可巧，不远处还有处鱼塘，他便招呼仙童捎来鱼竿钓鱼，等鱼上钩时饮上几杯琼浆玉液，不胜舒爽。只可惜，待白珂这个磨人的小孩儿跑到他这儿后，那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常胤顺手接过飘落的一片红枫，手中把玩着。要说白珂那家伙为何如此，这还真是他自个儿造的孽。
约莫是三千年前，常胤外出踏青，身后跟着一名仙童，正左右打量着侧畔风景。常胤更喜爱步行，若是召来祥云用飞，错过美景仙物可是他的损失。
此次出行，常胤来到了太华山。太华山是座仙山，神界许多后辈皆是于太华山修炼而成。常胤挤挤眉，自己是怎么成仙的？嚯，这种事情也能忘，自己真真是老了。
唯今着陆之地，乃太华山东峰。东峰生满巨桧乔松，浓荫蔽日，如伞如盖。闭目倾听，为阵阵松涛，如吟如咏。树下石径清爽幽静，就其韵致，雅然翩翩，环境非常清幽。常胤颇为满意，顿时心旷神怡，超然物外。
“君神每次踏青选择之地皆是不胜幽丽，美哉，矣哉。”仙童拱手称道，发福的白嫩脸颊也染上了红晕。
常胤早已放下庄重凛然之态，豁然大笑几声，震得林间鸟儿各自飞窜。仙童偷偷抹把冷汗，殊不知今日的君神如此超乎常然。
“赤杨，酒。”
“诶，好。”唤为赤杨的仙童忙不迭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坛，递给常胤。
何为一坛？酒量佳也。
接过酒坛，常胤一把揭开盖着坛口的红布，霎时酒香四溢，惹得常胤直吞口液。扛起笨重的坛子将坛口径直往自己嘴边送。饮毕不忘啧啧咂嘴，还不顾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好不痛快。
“下回让白珂也学学酿酒，整日忙活于制茶也不闲得慌，看着都闷。”常胤面颊已有些发红，心里颇感怪异，平日自己的酒量可是无人能敌，现时怎么已隐隐约约有了醉意？
“赤杨。”常胤又打了个酒嗝，就连双眼亦有些迷离。
“君神，您这……”
“只是喝醉了，不打紧。”常胤嘿嘿一笑，肢体已有些不受控制，抱着怀中酒盘腿坐下。
“您竟也会喝醉！真是世事无常，万事皆有可能。”赤杨瞪着双眼睛，样子颇具喜感，常胤看了，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都说了，别称我‘您’，要叫……”常胤一顿，目光换上了厉色，“妖气……”
赤杨“啊！”了一声，没想到像太华山此等仙山也会有妖！
少时，常胤缓了厉色，笑了笑：“原来是只快要升仙的妖。”
赤杨听得懵懵懂懂，手抓了抓后脑勺：“太华山仙气甚繁，此妖应是吸取精华而升的仙吧。”言毕斜眼瞅了瞅一旁的常胤。
“唔，这一点你倒认识得清晰。”常胤拍了拍怀中酒坛，扬起头又是一口。
赤杨方欲阻止，这再喝下去可得成坨烂泥了！只听树林“沙沙”声，就见前边从树林里跑出一个无衣少年，身体很是健壮，还很高，定睛一看，面容还挺俊俏。臀部耷拉着灰色的尾巴，属狼尾。少年睁着一双丹凤眼，好奇地看着眼前一坐一站的人，动了动鼻子，应是在嗅气味，既而，视线紧紧锁定于常胤怀中的酒坛。
赤杨微微张着嘴，眼前的少年并无衣着，脸蛋生得还如此俊俏，他都感到有些害臊。
感受到少年的视线，常胤怜惜地拍拍坛身，依依不舍地喝下最后一口，随即换上慈爱的笑容，施展法术，酒坛便朝着少年飞去。
少年招架不及，酒坛子就这样摔落地上，洒了一地的美酒，酒香还不忘调皮地四处钻。少年愣愣地盯着碎片看，头垂得更低了些。
“君神，他……”赤杨听到坛子破碎的声音就犹如自己的心碎得成渣，那可是君神的酒！这小子真真是倒了霉！
“对不住……”少年怯生生地说道，不敢去看常胤的眼睛。
常胤皱着眉看了看地上散酒，摆摆手：“罢矣罢矣，酒还能酿，只可惜这一坛好酒，下次便以壶为器，省点心。”
“是。”赤杨暗自松口气，君神难得没发脾气，这小子算是走运。
少年慢慢抬起头，无辜的眼睛瞪得老大，常胤整个人抖了三抖。
“赤杨，把你外袍脱了给他。”
这回轮到赤杨瞪眼睛了。“君神，您……”
“嗯？”常胤瞥眼看过去，赤杨闭了嘴，不情不愿地褪下外袍。
少年用手挠了挠脸庞，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并投以感激的目光。
常胤笑了笑说：“你可是这太华山的妖成的仙？”
“是。”少年爽快地回答。
“那……你原先是狼妖？”
“是。”
“可知五灵中，你属？”
“火。”
常胤一愣，原以为少年属土，不料竟是杀伤力极强的火。再看看少年爽朗诚实的性格，常胤心里暗自打着算盘：“你可愿意跟着我？”
“君神！”一旁许久不发话的赤杨急了，今儿个君神可是睡昏了头，怎随意招收弟子，还是一只由妖成仙的低等小仙！
常胤做了个手势，赤杨识趣地闭上嘴，心里仍旧是愤愤。
“我……愿意！”少年现实犹豫，随后“愿意”二字说得极有力。
“好！”常胤拍地而起，面容洋溢喜色，“往后你便是吾常胤的徒弟，记住，你只须谨记不得违抗吾命，你便是吾最好的徒弟。汝，名为，首黎，于姓，莫。”
那日，少年愉悦的表情，那无时无刻不显露着的白牙，他都铭记于心。当然，其“他”并非于
我，常胤翻身坐起，收回狐尾。
“常胤！”高昂的声音充斥于耳，常胤无奈地摇摇头，又来了。
白珂奔了过来，今日他换了身新衣，一身的红，同这红枫林倒是奕奕相称。白珂至常胤身边停下，脸颊由于跑得过急而生起了红晕，为这张白净的小脸添上了丝俏意。他喘了几口气，常胤正想把杯子递给他，他却抬头问道：“首黎呢？首黎呢？”
“酒窖里正酿酒得热火……”还未等常胤说完，白珂便已经扬长而去。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常胤已有些不好受，桃花眼挑着着实令人心疼。唉，还道白珂来是看望自己，没想到啊，是那老实的徒弟。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是时候找成渝聊聊天了。
酒窖里，少年忙碌的身影正东奔西走，好不忙乎。将酒坛搬至木阁上，方才停下抹了把汗。
“首黎！”白珂催动法术开了酒窖的岩石门，刚跨进便大喊少年的名字。
莫首黎身子一震，转身看向门口就见白珂上神朝自己跳了过来：“白珂上神，当心！”心忧上神摔跤，自己便上前抱住了白珂的身子。怀中人轻声地笑了笑，双手颤颤地环上莫首黎的腰身，慢慢使力。
上神的动作吓了莫首黎一跳，本想推开白珂，手上力气却分毫使不出，任由上神高贵的纤手环着，心也跟着咚咚直跳，脸颊烧得当热，只感觉全身血液也被烧得噗噗直响。
“首黎……”白珂在莫首黎的怀中蹭了蹭，轻声道。
“呃，啊……”莫首黎被蹭得心发痒，手抖得慌。
“嘻嘻，让我抱会儿。”白珂抱得更紧了，嘴角的笑意也更深。
莫首黎一阵无言，这时，手也不抖了，着了魔似的同样环上了白珂的腰。
白珂上神的腰好纤细，不盈一握。
白珂上神身上的香味很好闻，不知是用了什么花瓣加以沐浴。
莫首黎愣神，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罪恶。
“首黎。”白珂说话时吹出了气，莫首黎缩了缩。
“嗯。”
“叫我珂儿好吗？”
“啊？”莫首黎惊得瞪大眼睛，现行的狼尾动了动。
“叫我珂儿。”白珂仍是不动，只是气息开始不稳。
“珂，珂儿……”莫首黎咬牙，颤着音说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名字。
“嗯。”
其实，白珂上神的名字很好听，真的。
莫首黎闭上眼睛，嗅着白珂的清香，紧紧地拥住白珂，闭上眼睛。
三百年后，白珂遇劫，此劫非同小可，若是无法渡过他便灰飞烟灭。由此，常胤和麋先整日守在伯贤身边。
翌日，常胤首先发觉白珂的不同，他整日目光涣散，时而转弄茶杯，时而坐于自建的秋千上却不荡。
“何事叫我们生性活泼的阿珂弄得如此了？”常胤调起腔调，看着怏怏的白珂，眉头皱了起来。
“首黎呢？”白珂的眼睛重获一丝光明，木讷地问。
常胤有些不快，这都要应劫了还心心念念着莫首黎，自己当初是否就不该让他去见白珂。而今想来，自己真是走错了一步。
“他……”
“常胤！”远处传来鄢成渝的呼喊声，常胤安抚白珂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常胤寻着声源走去，只见鄢成渝毅然站在木桥上，一向带着笑意的俊脸现时尽是严肃，常胤的心首先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袭满全身。“何事？”
“你的徒弟，莫首黎，没了。”鄢成渝说得十分沉重，气氛顿时压抑万分。
天空正晴朗，碧天空中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暖意笼罩了整个神界。蓦然，一朵白云遮住了太阳，神界瞬间没了光。白云迅疾地换了色，先是玄，后则是乌紫，周遭一片黑压。狂风吼来，急骤不可挡。天际异色，云层忽然白光一现，蓦地，一阵响及彻雷，白光急猛突下，狠狠地砍下身后烟阙。
常胤的嘴唇变得煞白，手抖得厉害，脚像是被抽光了力气，颤颤巍巍地回过身，看向身后的木门。木门大开，白珂趴在地上，身上衣着早已烧残，零星破布缠绕于身，被天雷劈得身上无一处好肉，面目全非，双手努力撑起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他瞪着眼，看着常胤和鄢成渝，就这样看着，一动不动。
“怎么，死的？”常胤抖着音，双腿不住地颤，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自己跳入炼丹炉……”
“他为何这样做？”
“为了给白珂避劫，他听信一个小仙的谗言，说只要自愿跳进炼丹炉炼制出一种丹药，让白珂吃下去就能避劫。”
“他怎么就信了！”常胤终是抑制不住嘶吼起来。莫首黎始终是他的徒弟，令他骄傲的徒弟，他怎会就这样……
白珂再也支撑不住，躺倒在地上，一头焦然发丝散乱于身后。他将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口中轻声吟唱：
“合欢树，合欢花，随风下，送离人，纵横泪，不道边，只诉心中苦……”
“半缘人，半缘人，江瑟离，琴鼓奏，月夜吹箫我歌咏，一声惆怅，空枝残花，挂思……”
“首黎，唤我珂儿。”
“珂儿。”
“再多叫几声。”
“珂儿，珂儿，珂儿……”
“首黎，首黎，首黎……”
这便是白珂上神的故事，宋珏娓娓道来，看他说得舌头也未见打结，我却笑不出声。这首《半缘人》或许只有几人所知，曲调苍凉，悲情凄哀，若是由白珂上神亲自歌咏，想必就连天也定是伤神。
人间有情，神界殇情，未必不胜。
“莫首黎……为何如此，他心里想必也是明白得清楚，就天雷如此，灵丹妙药也起不了任何协助。”
“如若真要怪罪他的愚昧，归咎于他的名字吧。”宋珏这样说着。
莫首黎，莫白首不离。
茶湘庄，一处清雅小筑，白珂安然坐于竹椅上，身侧竹桌烟熏袅袅，怀中檀木盒紧紧抱住，
口中轻声道来：“首黎，唤我珂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半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