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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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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星闭着眼睛,双臂张开,从城楼上飞落而下。
会死的很难看的。她相信——脸会被摔扁的,四肢也会被摔断,五脏六腑肯定也要全部摔碎,很恶心的一种死法。
这样的身体不会再被轻薄了吧——这是银星下落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唯一的想法。
现在,只等着落地的那一刹那。
可是,她只等到了一阵急促的风声从耳边刮过。
然后她就摔落在一个草垛上。
五脏六腑虽没有破裂,却被乾坤大挪移了一番。
“唔!~~~”银星痛的叫出声来。
“喂!”身下传来声音,银星睁开眼,看到草垛原来是那个蓝眼睛褐发的俊美少年。
“我说,”蛮夷少年双眉紧锁,褐色长发随便的披散在肩上,他手覆在小腹上弯着腰道:“我让你跳到我怀里来,你却非要跳到旁边,要不是我速度快,你现在已经摔成肉饼了!”
银星吃力地从蛮夷少年身上翻滚下来,半跪在地上恼羞成怒道:“谁让你救我了?谁让你救我的!”
“你这小姑娘,看着不像没家教的,怎么连感谢的话都不会说?”
蛮夷少年的眼神灼灼的看向银星:“不如,你以身相许来还我这命债,你觉得如何?”说完还从怀里掏了一只绣鞋,在银星眼前晃一晃,银星栖身上前去抢,少年却飞快的把鞋塞回到自己的怀里。
“你先答应嫁给我,我就还给你!”蛮夷少年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对着银星抛了一个媚眼儿。
“你,你这无赖!”银星两手握拳瞪着他,怒骂道。
这时一群官兵围了上来,将银星和蛮夷少年两个困在中央。稀里哗啦一阵响,几十只冷兵器一同指向了他们两个。
刚刚跳楼的时候她还算有主动权,被这少年一搞,现在连命运的主动权都失去了。银星心乱如麻,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不知道怎的竟然撞到了蛮夷少年的胸膛上,她没有再后退,只是怒视着前方的官兵。
官兵刚才看到银星跳楼,可能觉得她很有骨气,对她竟然有了几分客气,“恒国公畏罪潜逃,罪设九族,还请郡主随我等回府协助调查!”
银星只觉得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硬冲上去让他们乱箭刺死还是被捉回去任凭处置?
忽然间,蛮夷少年探身上前把脸贴着她脸侧,飞快在她耳边低声说:“只要你不承认你的身份,他们就没有办法处置你,我再想办法救你。”
“不承认身份?”银星飞快的想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是给了我绣鞋了嘛!”
什么破烂理由!银星想再指责两句,却被上来的官兵拖到一边。
而那少年已经被官兵反绑住双手,一推一搡的带走了,只是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想来是刚才救她的时候被她撞伤了。
银星站起来,理了一遍纱裙,还把上面粘的灰拍了拍。看看没有鞋的一只脚,有些失落。
姨娘这时也被官兵带下城楼,她看起来已经哭的快晕过去了,现在看到银星完好的活着,扑过来抱着银星的大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涕着一边说:“阿银,姨娘只有你一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不开啊,你真是吓死我了~你死了我也死了算了!”
银星想起了蛮夷少年的话,她定定神扶起姨娘,双手拉住姨娘的手臂,忽然戏剧性地大声哭诉道:“娘,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是被冤枉的!”
姨娘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银星一把抱住。姨娘感觉到女儿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抖筛子一样,好像是承受不住的悲伤要以这种方式来发泄一般。
她放弃了刚刚的疑问,只是集中精神试图安慰女儿,她用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就好像她婴儿的时候,以这种熟悉的频率来给予她最初始的,与生俱来的温柔保护。
银星在姨娘的安慰下逐渐安定下来,她慢慢离开姨娘的怀抱,两手扶住姨娘消瘦的肩膀,悲愤说道:“娘,你的命好苦啊!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因为我贪心试穿主子的衣服,你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都是我的错啊,娘,你就不要再帮我揽错了,让我对官爷说实话吧!”
姨娘充满疑惑地看向女儿,不明白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银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官兵说道:“你们不用问了,我不是恒国公的女儿,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丫鬟,不过是穿上了郡主的衣服来引你们来追的。我们也是被骗的,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公道,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而白白送命!”
看银星说的义正言辞,一群士兵顿时没了主意,都回头看他们的头领。他们是奉命来抓恒国公的女儿,而不是他的丫鬟的。
身材魁梧的头领摸着下巴缓缓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银星母女俩,半响,眼神终于落在银星的脸上,道:“你不是郡主?那你刚才跳楼作甚?”
银星面容平静道:“你们把整个城楼都围住了,还有一群拿着刀枪的官兵在后面追着我,我知道我穿着郡主的衣服,有口也辨不清,所以一糊涂,就跳下去了。”
头领不做声,银星又转头对着官兵低头垂泪眼道:“各位官爷大人,小女命苦,爹爹早就病死了,唯一一个哥哥参了军之后不知去向。娘又生了病,我才不得已卖身到恒国公府当丫鬟。”
“你是丫鬟,那这个又是谁?她难道不是恒国公的姨娘吗?”一个师爷打扮的向着姨娘努努嘴。
银星飞快地辩解着:“怎么可能!这个是我娘!你看她眼角的皱纹,两鬓的白发,恒国公的姨娘怎么可能这么快衰老?”
有的年轻官兵脸上露出了怜惜的表情,银星继续说道:“总管大人今天送我娘到府里探望我,说我哥已经战死沙场,算是为国捐躯。所以今天要削了我的奴籍,还送给我和我娘试穿好看的衣衫,等我们更衣出来他们全部都不见了,只有官兵拿着刀来追,我们不明所以,只知道逃命,就一路逃到这里。”
银星说着抹了一把辛酸泪,继续哽咽道:“后来才明白是中了圈套,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可是老天有眼,知道我是冤枉的,所以不让我惨死。而且,我娘,她命已经这么苦了,我再去了,她将来怎么过?我们,我们只是被骗了的苦命人啊!难道你们要把我们给活活逼死吗?”说完抱住一旁的姨娘放声大哭起来。
银星所说的卖身救母的故事不是随口瞎编的,这件事确实有发生过。不过不是发生在银星身上,而是姨娘的身上。
姨娘本来出身不算贫苦,父母做小生意赚钱,家里还有个哥哥。父亲病逝了以后,哥哥就在外面找了个差事,日子也还过得去。后来哥哥看上了一个小户的姑娘,那姑娘要十担的嫁妆,哥哥的月钱都买了酒喝赌博了,完全拿不出钱来娶媳妇。于是他就把注意打到了未出嫁的妹妹身上。他说服了他娘合计了一个计谋,让娘装病,然后买通一个江湖大夫去看病,之后漫天要价,妹妹看着价格太贵了,吓得不知道怎么办。然后邻居大娘就来游说,让妹妹把自己卖到恒国公府里去当个奴婢一类的,可以换钱给娘治病。妹妹为了给娘治病就同意了。结果大哥和娘拿了可观的钱,办了嫁妆,娶了那个挑剔的姑娘,再也没理卖身为奴的妹妹一次。
所以把这段往事拿出来说的时候,银星的凄凉与悲切倒真有几分真情流露,姨娘听到往事也是悲伤不已,于是两人抱在一起涕泪双流,哭得几度要晕厥过去。
也许是银星和姨娘哭的太惨太认真,让官兵们都觉得她们说的是实话,不由得对她们产生了几分同情。
她趴在姨娘的肩上,眯起眼睛,透过姨娘披散的长发一边发出呜咽声一边警惕地看着官兵头领的反应。
她的这场赌局,筹码是是自己和姨娘的性命与清白,赌的是这些将士尚未泯灭的良心。刚才的蛮夷少年给了她希望,她现在就要搏一搏。
“这件事,你看该怎么办?”头领用眼神将师爷引到一旁说话:“上头的指令可是‘斩立决’啊!”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师爷一听这,明白这位首领肯定是惜香怜玉了。
于是顺藤摸瓜道:“现在恒国公府里的人都跑光了,暂时找不到来证明她们身份的人。咋们做官兵的不能乱杀老百姓,万一她是无辜的……但是我们也不能随便放人,”他不着声色的远远看了看银星的小脸,对领队说:“不如这样吧,先把她们关起来,找人好好看守着。过两天,找不到能认出她们的人,两个妇人家也没有地方可去……如果大人不介意做好事……”
头领眼神一转,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对着师爷微微点头道:“好,好,就这么办。”
师爷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