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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说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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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瑟,瑟瑟”我听到耳边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白离络坐在我床头,他眼睛红红的,却温柔的看着我,关切的问我: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他那样关切的神色忽然间像一块千斤巨石直直朝我压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何忽然流下泪来,比之前腹中绞痛更甚千百倍的疼痛也一阵阵的袭来,我五脏六腑似乎都被人用力的扯着,疼得我窒息得难受,我无助又凄哀的嗯嗯叫唤起来“妩娘,妩娘。。。”
我看到他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疼痛,却低下头来哄我:“瑟瑟,你不要怕,我去叫人把她请来,你哪里痛,你告诉我,我让太医来看你。”
他已经出声要叫人来,我伸出手臂抓住了他,他急切的看着我,我哭腔道:“我不要妩娘了。”
他眼睛里又闪过沉痛,俯下身来吻我额头,轻声道:“好,我不让人请她了,那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痛,你说出来。”
我不敢再喊妩娘,别过头默默流眼泪。
他紧张的俯身来抱我:“瑟瑟,你哪里痛,你说出来。”
我呜呜的哭出来:“我想回家,你让我回家。”
他抱着我沉默了一阵,挨着我哑声道:“好,你快些好起来,我们就回家。”
我流着泪抬起头看他,他却不看我,又轻轻将我按回被里,柔声道:“你再睡一会,我让太医再来看看。”
太医说我中的毒很重,已经伤到了胃,要完全养好,恐怕所需费时。
一句所需费时的意思,是我可能还会承受随时随地反反复复的腹痛。
这真是一种折磨,我开始失眠。
断断续续的疼痛折磨得我不能专心睡觉,仰德殿舒缓安神的安息香一炉炉的燃着,我仍然没办法入睡。
白离络发了两次脾气,太医吞吞吐吐的说出一个方法,那个方法我知道,以前清和镇有一户大户的夫人有心疾,她相公不忍她受苦,辗转求到明清师傅名下,明清师傅被磨了三天以后终于照着一签古方炼出百粒逐香丸,我当时陪在旁边看着他皱着眉头将百粒逐香丸递到那千恩万谢的相公手上,不知为何他一副造孽表情。后来我才知逐香丸虽有镇痛奇效,却也相当于一种慢性毒药,会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而终致服用者身体大伤而无药可救。我当时还感叹世上竟有这样饮鸩止渴的药方。。。。。。
白离络当然是不肯让我用那个方法,自然是又发作一通将太医都骂跑,太医不敢再提那个方法,一时也想不到其他立竿见影的好法子,我自然便还要受些罪。
我开始日夜颠倒,往往夜里疼得睡不着觉,白天又累得迷迷糊糊的昏睡。
我开始发觉白离络像是从早到晚都不睡觉,因为无论我白天还是黑夜醒来,他总是睁着眼睛守着我,有时是靠坐在我床头,有时是躺在我身后。
他还是喜欢我后面抱着我躺着,有时候我醒来看到他这样,会负气自己掀开被子缩进墙角,不要他抱着,有时候他会一声不吭的起来,安静的坐在床头守着我,但有时候他会比我还固执,不顾一切的死死钳着我。
有时候我痛极了,会忍不住嗯嗯的哼出来,他就会将我抱得更紧,说话哄我,但他一出声我就不哼了,有时候实在很痛,也只背对他默默流眼泪。
第三天的时候,他开始不停的跟我说话,只要我醒着,他就不停的说,想起什么说什么,想这样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我从来都不应他。
这一天我腹中又隐隐作痛,我痛醒了过来。
他可能是累极了,紧紧的闭着眼睛,像是终于阖眼睡着了。
殿内只几盏烛火昏昏暗暗的燃着,和着让人昏昏欲睡袅袅燃烧的安息香,夜里这样静,悄无声息,本该好眠,我却再也睡不着了,腹中的隐痛像是感觉不到,我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疲色俊美无匹的男子,我想伸手去抚摸他脸庞,却只翻了个身,茫然的看着帐顶的盘龙图案发呆,心里的茫然又像外头深不见底的黑夜四处蔓延开来,身边的这个人他对我的好对我的情意我不是感觉不到,可这世间,有些东西很好,你也很想要,但是总会有一些原因,让你不能去想,不能去要。
我一动他就醒了,自然而然的伸手来拂我发丝,轻声道:“又痛了?”
他这样自然而然的动作,自然而然关切的神情,就像是我和他是相处多时的夫妻,就像是天下最寻常的丈夫关心着他的妻子,我也一度以为有一天会成为他妻子的,和天下所有寻常的夫妻一样,携着手恩恩爱爱走完这一生。。。。。。
这么多天了,我终于对他笑了一笑,转过头来面对着他:“我同你讲过,明清师傅的医术很高明,他一定可以医好我的腹痛,我想。。。。。。”
他伸手抚上我面颊,笑着打断我:“是我不好,没有早些想起他来,你放心,明早我就派人去把他接来,替你医病。”
他笑看着我,大概估计着我又会生气的转过身子不理他,我却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疲倦的眉眼,叹息道:“阿络,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守着我,一定很累吧。”
他大概是怔了一下。
我的手一下一下绞着他落在枕上的长发,轻轻出声:“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姨娘去寺里上香,春儿姐姐和嫣儿妹妹也去了,那一天是皇庙寺一年一度的地公诞,热闹极了,我们玩得好开心,我们坐的慕容家的马车到的寺里,回府的时候,他们在承平街的街头放我们下来,姨娘牵着我慢慢的往回走,她怕我饿了,还从梅婆婆那给我买了个枣泥糕吃,我牵着姨娘的手,吃着枣泥糕,慢慢的往回走,只要穿过永成巷,就可以看到我家了,走进威武庄严的大门,穿过前庭,就是大堂,爹娘会坐在殿里等我,每次我回家的时候,爹爹会大笑着抱起我,问我在外面玩得开不开心,娘亲会温柔的替我整理衣衫头发,轻声的询问我有没有调皮。每次都是那样,我以为那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牵着姨娘的手,拉着她飞快的穿过永成巷,那天的永成巷好空旷好安静,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到家,看到家门前聚集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将我回家的路都堵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挤在我家门前,也不想管,我只知道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娘亲了,我要告诉她们我和春儿姐姐和嫣儿妹妹放了风筝,还栽了一棵不知道名字的树。”
“我拉着姨娘拨开人群使劲的往里边挤,可是姨娘忽然拉住了我,她的手用力的捂上我嘴巴,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样做,我被她捂得难受,想去拉她的手,可是前面忽然让出一条道出来,我看到好多穿着朱红差服的官差从我家走了出来,将两边人群都拦住,然后我就看见一具具的尸体从里边被抬了出来,那些人都是我认识的人,都是每天和我说说笑笑陪我玩过宠过我的人,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我不过去皇庙寺玩了一天,回来他们就躺在了冰冷的木板上,那样安静,像是突然不会笑也不会说话了,我害怕极了,我死死的拽住姨娘的袖子,我多希望她蹲下身来,告诉我那是一个梦,让我再闭上眼睛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都没事了,可她只死死的捂住我的嘴巴,捂得那样紧,捂得我发不出半点声音。我睁大着眼睛,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流在姨娘苍白的手上,流在暗沉沉的乌青的地砖上。那些晃动的红影像是没有穷尽,无休无止的在我身边走过,我看着他们抬出一个又一个我熟悉的人。张妈,落梅,平叔,元宝,还有从小陪着我长大的萍儿,早上还和我一样活蹦乱跳活生生的萍儿,她也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我惊恐又绝望的看着她们一个又一个从我面前被抬走,我知道她们再也不会起来了,再也不能陪我玩耍哄我开心了。。。。。。”
“我拼命的摇着头,拼命的抓妩娘的手,我的指甲将她手上的皮肉都抓破了,沁出刺目的鲜血,可她只死死的钳住我,我害怕又绝望的闭上眼睛,以为那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死了,不会有更多的人从我面前被抬过,可是人群一阵喧哗,我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我看到了爹爹和娘亲,从小到大像神一样存在我觉得无所不能的爹爹,也凄惨的躺在冰冷的木板上,连一块像样的白布也没有,就那样被抬着从我面前过去了,还有我挚爱的娘亲,温柔慈爱的娘亲。。。。。。”
“我疯了般的抓扯姨娘的手臂衣袖,哇哇的大哭起来,可我的声音被她的手死死堵住。。。。。。
没有等到人群散去,姨娘就仓惶的拉着我离开了,我不情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府里的人全死了,为什么短短一天什么都变了,但我知道我眼前的那个家我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