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染戒香消俗念》陌上花开缓归

24、第二十四章

　　到了安国公住的院子，看到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厅里举着棋子对着棋盘沉思，我走近了去瞧，正是前两日我布的那一盘残局。

　　我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他抬眼看一眼我，眼里募然发出光芒来却一下消亡，神情像是和谁置气的小孩，刻意板着脸道：丫头，你定是在糊弄我，这残棋怎么可能有解，我想了两日也想不出解法，你敢说你不是在整蛊我这把老骨头。

　　我仰脸灿然一笑：国公确定要瑟瑟走给你看？

　　他眼睛放着精光，嘴上却很不服气：好，你走来我看。

　　我笑着瞄一眼他，取过红黑两色棋子接二连三在棋盘上一一落下，不过七着，棋盘上已胜负分明，我大大咧咧的拍拍手道一声搞定笑呵呵抬眼看他，他目瞪口呆的盯着棋盘，眸中明明不加掩饰的喜色，嘴上却恁地不服输，不以为然的对我摆摆手，道：噫，投机取巧而已！

　　我笑着凑过脸去，拖长声调道：是么，我还想着还有残局要献给国公解闷，想不到有人耍起赖来，世人都说安国公战场上意气风发，风采斐然，原来生活中是个输了竟是不肯认账的么！

　　他闻言急忙作出个服软的样子，眼冒精光来扯我袖子：还有残局？快摆来给我看看。

　　我笑着重新摆了一盘棋局，他马上又皱着眉头思索，手里执着的棋子一下这里一下那里，举棋不定，每每才落下一子马上又摇摇头自己拾起来，摇头连叹不对。一阵后他抬起头来，向我道：丫头，你这回不是糊弄我的了吧，这黑子就只剩一军一卒，有什么理由可以反败为胜？

　　我嘟着嘴嚷道：哈，国公这是又要耍赖了么，既然不信瑟瑟的话，那这盘棋索性不要玩了。

　　我说着就要将棋盘上棋子搅乱，他急忙伸手拦住棋盘，心痛道：好，好，谅你也不敢糊弄我，老头我自个先琢磨琢磨 ，这次我一定破了这盘残局，你自个去玩吧，别在这盯着了。

　　他说罢对孟明垣挥挥手，道：你赶紧把你媳妇领下去，要上哪玩上哪玩去，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头了。

　　孟明垣一直含笑看着我们，闻言恭敬的应了声是，笑容满面来拉我离开，问我道：瑟瑟，你说我们要去哪里逛？

　　他不等我回答，忽然伸手理了理我鬓发，道：不如我带你去翠玉轩挑两对花胜好不好？

　　我其实很不想答应，但他父亲面前我不好直接逆他的意，便没有说话。

　　他见我不语，又笑着道：没有意见的话我们走吧。

　　说着他拉着我向安国公告了退，大步离开。

　　我这一觉睡到了午后，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很多人了，买卖的，吆喝的，游逛的，嘈杂又热闹。

　　孟明垣拉着我，一路安步当车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天色阴阴沉沉的，并不大好，时而还一阵阵的飘下一阵细雪，但他似乎逛得很尽兴，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就会拉着我停下来，问我喜不喜欢，想不想买，要不要吃。我点头说好，他就很愉悦的买来给我，我说不要他就作罢，又拉着我往前走。

　　我被他拉着，心思一阵恍惚过一阵，这样的他，温柔体贴，深情款款，如果不是先前他那样不喜欢我，我会觉得，我面前的这个人他就是我的相公，疼我爱我的夫君，我一生的良人，我觉得以前发生的那些所有不好的事，都不过是一场不好的梦，他没有对我很差，也没有为了逼我和离狠心诬陷我，梦醒之后，一切都可以再重新来过，我还是可以抱着新嫁娘最柔软的心情等着他喜欢上我，可以拉着他手一直走下去。

　　我想我是不是可以不那么在意呢，在意他故意冤枉我的事，但我很快又想到一个名字，白梨，这个名字如同这灰蒙蒙的天气，让人心灰意懒，我想，我嫁来锦都，嫁来孟府，嫁给他三年，这是他第一次牵着我的手逛街，但这之前，他一定陪着另一个女子，将这锦都城的街道逛过数次了吧。

　　如同昨夜那场盛开的烟花，这锦都城的繁华，他一直是陪着另一个人看的。

　　白梨，从前并不觉得这个名字让我多么在意，在意到就像横在心间的一根细刺，虽然多数时候并无关紧要，但有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也会牵扯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细痒，在心头逐渐蔓延成轻伤，一阵又一阵，不太痛，却始终扯着让人不舒服。

　　我想，我和他之间，隔着这一个白梨，终归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结局了，而我，也不敢再对他有任何企盼和奢望了。

　　我心不在焉的由他拉着一路走走停停，有时候我抬眼，可以看到有雪花正落在他衣上，无声化开。有时候可以看到他正回过身来看我，面上神情幸福又满足。

　　我想，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此刻千回百转的心思---------他原本就不甚在意我在想什么！

　　翡翠轩正兜着几个客人，皆是些衣着不俗的大家小姐，但店家一见到我们就笑着迎了上来，笑容满面的道了喜庆问了好，客气又恭敬的将我们让进店里。

　　老板满脸堆笑，恭敬里露出两分谄媚，向孟明垣道：将军大驾光临，可是小可送去府上的首饰有什么疏漏，不合将军夫人心意？

　　孟明垣笑看我一眼，随意对他一挥手，道：你不用紧张，本将军今日只是一时兴起，想陪夫人挑选珠钗，没你的什么事，你只管将你店里最好的首饰拿出来。

　　店家急忙诺诺下去，不一会就拿出好些漂亮的首饰出来请我们挑选，我淡淡看一眼，尽是些价值不菲却珠光宝气的俗物，我只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孟明垣见我神色淡淡，挥手让他重新换过一批上来，我本就对这些饰物无甚兴趣，这店里确实也没看到什么喜欢的，如此几次，也没看到合意的，但孟明垣目光澹澹看着我，我不好扫他的兴，所以在店家讪笑连连第四次捧着珠翠上来时，随意指了两只看上去略为素雅些的。店家见我终于点头，忙笑不可迭的拿出那两只递了上来，嘴里真真假假的夸道：夫人好眼光，这两只钗素雅大方，正衬夫人淡雅出尘的气质。

　　我但笑不语，神色间想是露出些不以为然，孟明垣盯我片刻，似乎皱了下眉头，忽然从锦盘上拿起那两支钗，分别插在我发上，左看看，又看看，又在我头上拨弄许久，再仔细端详我片刻，才笑着道句：确是不错，那么就这两支了，你算算多少银子。

　　最后两句却是向着那店家。

　　我要摘下珠钗让店家包起来，他却不准，按住我的手笑意融融道：戴着好看，别摘。

　　店家神色暧昧偷眼瞧着我们，他也眼神灼灼盯着我，我将手放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翡翠轩的门外已候着一辆马车，他笑说怕我累了，先带我回府，下次再带我出来逛。

　　我没有说什么，心头却闪过一句：哪里还有什么下次。

　　马车里温暖舒适，他却说怕我冷，要我往他身边坐一些，我不情愿，他就一把将我拽到他身边，靠着他确实暖和些，我也没有坚持要坐开一些，他忽然抬手抚摸我发丝，低声说：瑟瑟，这是我送你的钗，你要好好戴着。

　　他声音像是车帘外缱绻的冬雪缠缠绵绵的落在我心上，我抬头望他，淡声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安国公也不在，将军不用做戏了吧。

　　他放在我发上的手一僵，片刻后他撑开我身子，直直的看着我，声音辨不出情绪，道：你觉得这些日子我对你好是在做戏！

　　我也直直的看着他，他眸中神色像是有些受伤，我无瑕多想，道：或许也不全是，将军以前未必觉得亏欠我多少，但瑟瑟答应给你一纸离书，成全了你和梨夫人，将军或许因此而感激，但瑟瑟觉得，也实在不必，无论将军是做戏给老将军看，还是对瑟瑟心存感激，这是瑟瑟自己选的路，瑟瑟都会尽量做好，将军对瑟瑟如何，好或者不好，我答应了你要让老将军过个好年，便不会让你难堪。将军有多不喜欢瑟瑟，将军和我心里都十分清楚，所以，我想，没人的时候，将军就不用这样难为自己了吧。

　　他脸色青了青，片刻后却又含笑来拉我手，道：是你自己这样想的？真是胡思乱想！

　　他语气中像是有些宠溺，我又有些恍惚，我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他握得很紧，我抽不出，我抬头去看他，他也只带笑看我，神情中是决不放手的坚定。我也不再坚持，任他握着，垂下头，不再出声。

　　马车缓缓的驰行，我和他都未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