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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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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空,星期六的傍晚佩敏一定是要去医院探望季母,半年下来倒让季母养成了周六不喝佩敏的汤睡不着的习惯。
佩敏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下厨哪里轮得到她。起初家里做饭的齐嫂还劝说上两句,到后来见她坚持反倒是将自己的厨艺倾囊相授,这样一来,佩敏做出的饭菜竟让嘴刁的于父也停不下筷子。
这些举动都被于母看在心中,她不禁为女儿的种种行为多操了一份心。心下忧思难解之余,于母跟丈夫商量。于父倒是不太在意,只说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去解决,我老于家的孩子连这些事都处理不好那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丈夫的话是听了,但于母显然听不进肚子里,到了周六这天便跟着女儿的脚后跟去了医院。
乘着电梯上了楼,于母却发现佩敏僵直地立在病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保温盒,看样子并没有进去。
佩敏站在病房外头,听着里头的对话,心里搅起一阵阵恶寒。
姨妈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她尖着嗓子叫骂:“桑静,别以为韵然每天来看你,你儿子就能和她凑一对,你想的美!”
“你这叫什么,你这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打小你就爱和我比,可是你什么时候赢过我?所以,你要用你儿子报复我女儿,幸亏我看得明白,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季母当然不会回她的话,自手术之后,她就神志不清如同痴儿。
佩敏换了口气,正要进去,却听见丛韵然的声音。
像是刚哭过一场,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妈,我是喜欢千年,但这不关千年的事儿,更不关阿姨的事儿。”
这话一说,姨妈的矛头立刻转向丛韵然:“你给我回去,再也不许来这儿!”
“不!”
丛韵然的严词拒绝让佩敏心头一惊,丛韵然自小便是乖乖女,姨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像是从来不知道拒绝这词怎么写一样。这样一想,佩敏的心又沉下去几分,原来她已经这样喜欢季千年了啊!
病房里的争执声越发大起来,佩敏没敲门直接走进去。丛母见她突然进来一时间没能收住自己的作态,等发觉佩敏直直盯着自己看时,不自觉的,耳根子热辣辣地烧起来。
佩敏没再理她,招了丛韵然让她把季母从床上扶起来喝汤。见她如此,丛母顿觉脸上无光,可介于于家的权势,丛母又不好发作。心里憋闷,看着床上的季母又是一阵不快,全是因为她,现在连小辈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真是克星!
见女儿不肯回去,丛母提了包包装着一肚子闷气扭头出了病房。谁知一出病房就撞上了自己的亲姐姐,她不是笨人,看着姐姐在病房门口张望就知道了她的心思。
丛母想,便是拉不回女儿的心思那也得出出心里头的恶气,这样一划算,便买着笑脸和自个姐姐打招呼去了。
这天晚上,于母想着妹妹对季家人的责贬以及女儿对季家人的态度心里头一团乱,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自己妹妹的秉性她自然知道,说出的话十句能有七句假,便是余下的三句,那也得存上八分疑。但是,这事儿关系到自己的女儿,那么便是她说的是假,那也得当做真的看。经过半夜思索,于母也总算是拿定了主意让佩敏没有机会再与季家往来。
母亲的心思佩敏当然不知道,她仍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事儿。就连事情开始发生变化都还是曲良告诉她的,他说:“桑阿姨被送去半山的康复中心免费治疗了,就连季子一个月都只能探望一次。”
佩敏一听,拧了眉头,道:“是我姨妈背后动的手脚?”
也只有姨妈才会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韵然不再和季家有牵连。既然韵然每天都去探望季母,那么就让她想看也看不成,姨妈就是这样打算的吧!
曲良沉吟片刻回道:“我也是这样猜想的,丛韵然也为这事儿和她闹的正僵。”
“那该怎么办?”佩敏问道。
曲良却摇头,说道:“费用的事我查了一下,名义上是免费治疗,事实上是有人在背后资助。半山的医疗条件在国内数一数二,桑阿姨在里面治疗其实倒是件好事。”
“季千年不知道费用的事儿吧?”
“医院出面说提供免费治疗,他不是没有疑虑,但是终归为桑阿姨的身体着想,还是答应了医院的方案。”
也是,不但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还减轻了季千年的负担,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随意探望。佩敏知道这遗憾正是背后的人所看中的,但说到底这幕后的人仍是做了件好事。
一面想着这是好事儿,可偏偏天大的坏事就因为这好事惊天动地的劈了下来。
那时候是高二下学期。初夏的日子,天空总是一览无云,深蓝的天空沉默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季千年斜倚在天台的铁栅栏上,烟雾从他嘴鼻喷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抽烟,看着沉淀下来的烟雾季千年的心也跟着沉下来。
昨日探望母亲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她躺在床上歪着头冲他呵呵地笑,眼睛里往日的光彩不再闪现,留下的只余木讷。看着眼前这消散开来的烟雾,只觉它像极了母亲,越来越飘忽不定,离他原来越远。也许就在下一刻,她就会消失再也看不见。
这时候有人上了天台,不回头,单听脚步声季千年就知道来人是佩敏。她总是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的去,不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无忧无虑。想到这里,季千年觉得羡慕,多好啊,无忧无虑。
季千年察觉到佩敏走近,面对面的,她就停在他的面前。隔着烟雾,他看不清她的脸,就像那天一样,她坐在看台上,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掩住了她的脸。
那天的他没来由的就想拨开她凌乱的黑发,捧起她小巧的脸,看她水灵灵的大眼睛,听她无忧无虑的笑声。
而此刻,他抑制住挥开烟雾在心里细细描绘她眉眼的冲动,正要侧开头避开与她的接触,一只葱白柔嫩的手却伸到了他的面前,爽快利落地把他拽出烟雾,冲他说:“嘿,季千年,杨老班正到处找你呢!”
季千年……季千年在心里反复将这仨字儿咀嚼了几遍,曲良叫他季子,丛韵然叫他千年,而佩敏叫他——季千年。这称呼不亲近不疏离,正好是对普通朋友的称呼。
再想想那天佩敏看着曲良背影失魂落魄的样子,失落感不禁涌上心头。
他剥开佩敏的手,心中骂道:季千年,你是怎么了?
而后,他转身继续抽烟,佩敏却似乎有些生气,一把夺下他的香烟,按灭后用力一弹正中天台上的那只垃圾篓。
仍旧是风风火火的脾气,刚才还生着气,这会儿因为投壶中的又高兴起来。
看着佩敏明媚的笑脸,想着她想着母亲,季千年心里又是一阵泛酸。他生硬地转了身,微微仰了头,强忍着说道:“你先下去,我就来。”
收拾好情绪,到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老杨已经等他很久,见了他却并没有责备,反倒是说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季千年好不容易平复好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就像一道轰雷自头顶劈下,他怔怔地立着,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这一刻,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