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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一夜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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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一夜红
等少年离行渐行渐远,苏夜幽才觉后劲一痛。霎时,美貌妇人葱白的指尖夹着一根亮晃眼的银针。
“你不是好人!”她破口大骂,看到她指腹间的银针,眼底的怒意又多了几分。原来问题不是出在药膏里,而是那一根银针。
银针又细又小,小拇指大小,不仔细的查看跌定不会瞧出来。
“连你也没想到,我会医术吧。并且,还到达出神入化无人察觉的神境。若是当年我愿意,世间便没了如今的医仙端木蓉。”
苏夜幽摸了摸自己僵硬的嘴巴,她对自己重新可以说话欣喜不已。但在短暂的喜悦过后,她狠狠得剜了一眼那个女人。
“医仙端木蓉,你比不上她!”这个老女人胆敢和蓉姐相提并论,是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吗?她也配?配么!
紫荆夫人挽袖一划,银针便收拾在掌中。速度极快,不亚于拥有电光神行步的盗王之王盗跖。她娴熟的手法,明显是打小练起的。
妇人下巴微微昂起,现出埋在厚实衣襟里的雪颈,她不急不慢的掩唇轻笑而过,“端木蓉,她算什么东西?境湖医庄的墨家医仙,如今遍地都在通缉她,葬送自己命的大夫,也配和我攀比?”
苏夜幽知道这女人的手脚功夫式样繁多,想想是也不干净,便不与她争斗,把小腿肚子上的匕首收得好好的。
“你敢称自己为大夫?请试问,世间哪位大夫会把自己的病人推入万丈深渊,为了证明自己的医术高明不计后果?”
紫荆夫人冷笑,尖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蔓延:“端木蓉这个医仙担得可还舒坦?她和她师傅所定下的三不救,又害死多少人?见死而不救,那也算得上是医者所为?”
苏夜幽噎声,她过去受过端木蓉的恩惠与此同时也受过紫荆夫人的恩惠,二者医术大同小异性格天差地别。墨家一直打着‘为天下’好听的名声,慷慨大度,实则是痴人说梦的懦弱自私。
一个幌子,包装极其精美的幌子。
“我敢说,我敢搏,我率性而为,端木蓉她敢么?”
无可厚非,答案已经出来了。端木蓉用自己的性命来解救的人,她的证明墨家的所有人已经心知肚明,当事者却没一人敢说出那一句话去捅破挡在身前一张薄纸。很难,也不敢。
丑陋的人性渐渐展露尖角,她完美的五官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狰狞没有一丝原来端庄的模样。很快,她恢复到表面最初的风平浪静。
“东西收拾好,准备明天去月央宫吧。”
苏夜幽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白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一种愧疚的羞耻感,她对不起星魂,也不清楚他为了自己受了如此重大的内伤。险些,要了他的命。
星魂自那夜吐血之后无法下榻走路躺在床榻之上缠绵已有一天一夜的时光。大秦的国师,始皇帝的左膀右臂倒下去,没有一人知道。
为了防止外头以讹传讹,从最开始的鸡毛蒜皮演变成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白栖自身有了一个好主意,她亲自照顾星魂直到他康复。
她熬好药一口口的喂给他喝,再煨好补汤放凉端给他。这一举动在府邸的丫头们看过来,国师夫妇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好恩爱。
无一人知晓,那是补偿。
日复一日的煎药,她对药草有一种特殊的天赋,像是相识已久的故友。区区几日下来,她对药草了若指掌。
她端着熬好的草药去往星魂的房间,这时横出一只手臂拦住了她前方的去路。
“夫人,且慢。”是桔梗。
她倒好,原来还是想去找她的,她自己倒出现了。
“你骗我。”
桔梗目光紧随着白栖胸口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明亮的眼眸微微一黯,很快压了下去:“许多事情并非在自己眼里看到的那样,例如夫人是否想知道,自己为何对药草天赋极深?”
白栖冷下脸来:“你对我有所隐瞒。”
桔梗哼笑一声,默认了:“我的好夫人,这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据我所知,你过去,跟医仙端木蓉的交情匪浅,认识药草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怪事。把话说明白,你以前是墨家弟子。”
头疼欲裂,地动山摇。白栖脑里晃荡,山崩地裂。她有印象,又好像没有任何印象。她该记得的,医仙端木蓉。
“小道消息,端木蓉已经苏醒。夫人想知道答案,何不自己问问?”
端木蓉,一个不能被记起的名字。而言,很重要。
她摇了摇头使自己的思绪得到清醒,她越想那个名字她的头越来越痛,封锁的箱子里需要一把钥匙开启。她的名字,是钥匙。
还是一把要她命的钥匙。
“墨家弟子。”白栖冷笑阵阵:“前几夜里星魂审的,便是墨家弟子。”
桔梗笑着点点头,“夫人要是愿意,桔梗愿意祝夫人一臂之力。”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关押帝国重罪的囚犯一个最精致的牢笼,每每夜里月牙铺满路,里面便会传彻至日出时分的来自地狱的嘶吼。今天,也不例外。
受够白天非人折磨的待遇,墨乙累得连手指也抬不起来了。身上又痛又痒,手脚被捆绑着尾后拖着长长的玄铁球。他没有力气去拖动那什么玄铁球,躺在稻草上小憩。由于日积月累经年以来的不见天日,因此这里铺在身下的稻草散发着一股潮湿甚至于腐烂的怪味。
耗子从他的脸上跑过去,他随手取了跟稻草驱赶耗子。
“夫人,你说的人我想应该是他。”
有女人细碎的声音,这在长久没碰过女人的情况之下,隔壁关着的大老粗显然已经安耐不住,扒着铜漆制的门哐当当的响。
“吵死了,睡个觉都不成。”不就是女人么?他鄙夷得哼了一声,瞧这点出息,能成就什么大事?前几日,他还见过一个俊的。
“对,是他。”女人的声音没有停止,反而离他越来越相近。听起来好像,就在他的门口。前个声音没后一个好听倒是真的,开起口来嘤嘤的喊,脆脆的能够滴出水来,又怯生的折磨人。
啧啧,她男人还心大让自家婆娘来狱管。
还不怕……
“喂,别装死了,给我起来!”
哈,凶巴巴的好歹也是一个女人。想想,是怎么一个娇俏模样?
专属女子的幽香渐渐引入鼻尖,迷人的要了他的命。听她喊了一声夫人,不曾想这二位都是黄花大闺女还是个地地道道的雏儿。
“哎?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不会,大人没有处置罪犯生死的权力。”
好像……就在他身边……
墨乙试着睁开一只眼睛四处乱瞟,定眼下来勃然变色。他的上方出现了两位女子,一个是呢身穿劲装,玲珑有致;一个是呢身披藕荷色斗篷,从头盖到了脚,虽说看不清身形样貌,可从摇摆的裙摆底下露着一双若隐若现的三寸金莲,遐想连篇。
佩环叮铃,藕荷色斗篷的女子缓缓摘下篷帽露出她原来的相貌。在狱里昏暗的火把下面,他能足够辩清女子的容貌。
“你你你……你是端木头领底下的言姑娘!”
那次夜里,他实际并没有把被当作‘细作’的女人音容笑貌记得特别清楚,都是他在他人面前吹吹牛皮要得面子编出来的谎言。他那天受完星魂的阴阳术便疼得昏死了,来不及看清长相。
“言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涕泗横流激烈的反应把她吓了一跳,她握紧了手掌的帽沿,指尖的温度烫得如煮沸的开水:“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相信我么?”
白栖不知不觉中把帽沿揉得满是褶皱,惨不忍睹。她不敢抬眼看桔梗略带讽刺的唇瓣,于她万分悲痛欲绝之时,桔梗又说。
“我没骗你,也不需要骗你。真正欺骗你的,是星魂大人。”
他么……?
少年管不及手腕以及脚腕栓锁沉重的玄铁链子,迫切的站起身来引得背后的链子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叮铃音。
“言姑娘,你找得墨家好苦啊!大家、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呢……”
眼见少年没了铁链栓着立刻向她身上扑过来,白栖吓得大惊失色节节败退,满惯耳尾的一声连接一声的‘言姑娘’、‘言姑娘’。
“我是白栖,不是什么言姑娘……!我不是墨家弟子,帝国的首绑通缉犯,我不认识什么端木蓉、我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也不想听!”
少年一愣,痛苦得垂下头:“言姑娘,你变了……”
少年转身扑向桔梗,刹那凶恶的面孔外泄,背后的铁链猛然被他扯得响起一阵嘈杂铃铛的声音,一击又一击的敲打耳膜。
少年嘶吼:“你们对言姑娘做了什么!”
铁链上积攒的灰尘溅到桔梗新定制的裙摆上,桔梗满脸厌恶的拍了拍裙摆。铁链禁锢了少年的行动范围,他是没可能过得来的。但是还是被他弄脏了罗裙,桔梗很不开心。
“夫人,你是不是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没有人有能力去改变。”
白栖懦弱她是知道的,她不敢面对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过往这一点完完全全的毕露了她自身的弊病。失去记忆,不代表她不是原来那个人。她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成为飞沙随风飘逝。
“不、不……我是白栖,我是白栖……”
看样子,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彼时受到了她心理承认不了的刺激,又惊又惧,嘴里自行喃喃自语。白栖连连后退,她须臾盖上斗篷的帽沿,转身落荒而逃。
“我不相信!”
“言姑娘!”
少年大力撕扯着墙壁上的铁链,手腕与脚腕多出明显淤血的一圈也不自知,少年龇牙裂目暴跳如雷的模样生怕下一秒就要冲上来。
“你们这群帝国的走狗,我呸!”
桔梗撩理耳际垂下来散乱的青丝,在少年一声又一声难以入耳的话语里挽好了新的髻发。等她理好之后趁少年放下警惕的谩骂之中慢慢上前,白玉青笋似的五指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墨或愕然,觉得自己胸口空落落的:“你……”
还未说出的话语戛然休止,桔梗手腕一转,少年觉得自己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立过眼时,桔梗手里出现了一颗还在滴血跳动的心。
少年低下头,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洞里,能够看见断裂的经脉正喷撒着鲜血,自己的眼睛被鲜血糊上了。
“哟,还是热的呢……要不要,自己摸摸看?”
一手的血染满至手臂,还弄得脸上衣襟上都是。女子的唇瓣如牡丹艳丽多姿,呵唇一笑好似取命活阎王,又魅惑诡异至极。手上的血渍,一点点的往下滴。
“不得好死……”少年诅咒抽搐完,仰面倒地。伴着少年的气息渐渐弱下,手里的那颗心脏成了废物温度也跟着下降。
桔梗冷笑,“没用的废物。”接着,扬长而去。
同夜,苏夜幽又在睡梦里听到那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她翻了一个身,睁开了眼睛。红棉的位置上鼓起一个大包,声音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一目了然,红棉又开始哭了。
她叹了一口气,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帮她找到凶手?苏夜幽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过去了。
次日。
她被宫人领到那个少年所在的宫阙,开始了新的生活。所谓新的生活不过就是……
“茶太凉了,重泡!”
“茶太烫了,想烫死我?重泡!”
“这这这里面什么玩意?还有一根你的头发!”
“料放太少,继续。”
“你会不会伺候人啊?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以上。
最后一次,她不小心被他的虎皮地毯绊住了,茶水脱离她的控制范围以内直接向少年所坐的方向飞过去。下一秒,他湿身了。
“你什么意思?”
“你究竟什么意思!”
苏夜幽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看见他粘在脸上的一片片茶叶,她奔过去卷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拭擦希望得次息解少年的火气。她道,“不气不气,是婢子不好,给您擦擦。”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少年把她推开,她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她已经很放下姿态了,他根本不接受,反倒嫌弃她来了。前面也是他说要她来的,现在糊弄完就丢在一旁,还把她当成是一个人么?
怒火攻心,她随手抄起端盘朝少年的方向扔过去。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啊!”
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后悔了。她太急躁了,要闯祸了。
还好,端盘没有第一时间砸在少年的脸上,他的头微微一偏,端盘便从他的肩头上飞了出去,重重得跌在后面。
你以为可以平安无事?错了,还跟着砸碎一只花瓶。
‘啪——’
花瓶没了。
她差不多也要完蛋了。
“你脾气比我还大?恩?”
少年挑眉,苏夜幽双手一合,耳间冷汗已经出来了:“奴婢刚才意气用事,手欠、手欠啊!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愿公子谅解。”
想起最后一句补上的,应该没说错吧?
她想。
“谅解,怎么不谅解?等你哪天把脾气改了,再回来吧。”
少年阴阳怪气的腔调她听着很不舒服,既然都弄到这个局面了即便鱼死网破也无所畏惧,她放下低声下气的身段一秒回归从前。
“什么都是你说的!让我过来是你要求的,让我做事也是你给要求的。我不过那一次得罪了你,说了你一句而已,谁知道你心眼一丁点?记恨了我好几天,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说你!”
“嗯?”
少年没有好心情,拖长尾音上扬一个幅度。
“很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是全宫里最底下的奴役,任人驱使。”
苏夜幽彻彻底底的呆住了,侍卫推开门把她从地上穿过腋下架起手臂拉起来。说拉,不如说是抬。
面对没有准备的举动她惶恐不安:“你们要做什么!”
少年唇瓣勾起:“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对待哦~我会让大家一起来照顾你的。会好好的照顾你。保证,照顾周到。”
苏夜幽气得脸色发白,心上浇了一层油花。她狠狠得瞪着少年,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给撕成碎片才甘心。
她咬牙切齿的大叫:“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