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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又见落水 ...

  •   春兰从厨房端来了药,一路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走回了知心苑。

      以往只要她走在路上,就会有无数人讨好巴结。现在就连去厨房熬碗药,不给银子都会被拖三拉四……想到这里,春兰微叹了一口气。

      ——她心里也没有多少失落不满,因为她真正的身份,远不止做一个丫鬟。

      院子依旧精巧华丽,但是由于削减了人手又好一段时间不见男主人来,便莫名地觉得有些空阔荒凉。她快步走过空无一人的长廊来到房间外,一手轻轻敲门,“小姐。”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门内的彩香接替春兰接过药碗,相□□了点头算是见礼。“咳咳咳……”拔步床上的苍白美人发出抑制不住的咳声,强撑着身体眼睛发亮地看向门口,看见不是心中所想的人后,又一如往常般黯淡下去。

      彩香道:“小姐,喝药了。”

      阮飞烟只做没听见,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春兰。“殿下呢?殿下没来过吗?”

      春兰低下头轻轻地说:“奴婢在来的路上没有碰见任何人,许是与殿下错过了也说不定。”

      “不可能,殿下不可能不管我的!殿下这么宠我,一定会来……”阮飞先是摇着头神色怔愣,而后突然变得癫狂又愤怒,抓起床上的瓷枕就扔过去,“都是你!你这贱婢为什么不仔细看看,一定是你与殿下错过了……看见殿下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叫他来看我……竟敢擅自隐瞒,贱婢去死!!!——咳咳……殿下那么宠我一定会来的……”

      说到后来,阮飞烟神色时喜时悲,说话颠三倒四,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地抓起身边能找到的东西扔出去。明明是瘦削苍白的样子,脸上却泛起不正常的嫣红,眼睛亮得让人恐惧,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疯狂的姿态。

      “小姐,小姐。”彩香急急忙忙把药碗搁到够远的地方,努力地想把阮飞烟压回床上,“小姐你病了,只要好好休养,等病好了,天天都可以见到殿下。”

      “小姐快快喝药,病很快就能好了……”

      瓷枕碎裂在身旁,春兰捂着流血的额头静静伏在地上,一声不吭,眼底却并非惧怕而是冷然。

      ——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自阮飞烟被贬为孺人又被强拉着去看了杖毙,当天夜里就气急攻心,惊吓过度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再没起来。世子虽然没有削减知心苑的用度,也没有叫阮飞烟迁出去,但是却裁了很多人手——孺人与侧妃的下人额度那是天差地别,原来阮飞烟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并八个二等丫鬟,其他的小丫鬟粗使婆子等更是不计其数。现在却只能留下两个丫鬟贴身服侍。

      春兰因着是从小陪着阮飞烟长大的白云城旧人,又是她的心腹,所以占了一个名额,而另一个彩香是世子殿下赐下来的,人长得一般,也无甚长处,倒也被留了下来。

      这是还不死心呢!春兰心中冷笑,她这名义上的主子还眼巴巴等着世子殿下很快就能想起她,好又恢复从前的荣宠,所以就连世子随便赐下的一个无甚大用的丫鬟也要拘在身边,好像这样就能让世子多感念她一点似的。

      ——当真是,愚不可及。

      那厢阮飞烟的神经已经冷静下来,被彩香好说歹说劝着喝了药,阮飞烟直直地看着床顶帐子百子千孙的图案不说话,除去那有些空洞的眼神,倒也像个正常的病人了。

      春兰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瓷小物件。阮飞烟生病卧床以后,就精神不稳时而癫狂时而正常,最听不得人家叫她孺人,否则立时就要发疯。于是彩香和春兰只能按未嫁时的称呼叫她小姐。就这样每日小心翼翼伺候,半点也不敢让她受刺激,她还是时不时闹上一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突然就开始大喊大叫,一忽儿骂清公子小贱人,一忽儿要闹着见殿下,一忽儿又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每次彩香春兰两人好话车轱辘转上几遍,许下无数虚话谎言,她才冷静下来。

      彩香心里怎么想的春兰不知道,但是她的耐心已经要耗尽了。

      由于为人聪明又说话机灵,再有替阮飞烟办了不少阴私事儿,春兰得以在主人暴虐的脾气下存活。几年前春兰揭破白云城城主好龙阳一事,帮阮飞烟报了仇,更是让她的地位一跃而升成为阮飞烟用的最称手的心腹——或者说工具。但这一开始就是假的,她真正的主人从来不是蛮横的阮家二小姐,而是白云城城主叶孤城,隶属于叶大管家之下。

      阮家自以为她在白云城的干弟弟也并非同村认的干亲,而是她同父同母,血脉相承的最后一个亲人。

      相比阮飞烟仗着南王世子宠爱就肆无忌惮的行事态度,春兰要理智的多,亦十分清楚这宠爱背后的含义——毕竟她能掌握的,所知道的,可比空有一张脸的阮飞烟多太多了。

      就好比现在,阮飞烟还在痴痴盼着世子殿下能回心转意,春兰却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彻彻底底的成为弃子。只待监视她一直到死都不出什么幺蛾子,春兰的任务就算完成,届时找个机会假死脱身回到白云城,找个好人嫁了,天天都能去弟弟家串门,多好……

      春兰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很远以后,实际上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疯疯癫癫的阮飞烟喝了药睡下,彩香拉上帐幔的带子,轻手轻脚地蹲下来帮春兰一起收拾地上狼藉的物件。

      彩香放低声音,凑近春兰说道:“这里我来收拾,你先去包扎一下吧。”那额头上血口子还趟着血,看着颇为吓人。

      “这不太好吧,小姐不让我们随意出去。”

      “没事,就剩我们俩了,你可别硬撑着,不然到明儿轮值受不住可怎么办啊。”

      春兰早觉额上酸疼,瞧了一眼静悄悄的床幔,心想阮飞烟这一时半刻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便向彩香道了个谢,自己下去处理伤口了。

      ——她要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别说额上一个伤口了,就是被捅上一刀,也绝不会出去。

      门轻轻打开又掩上,过不了一会儿,彩香站起来动作飞快地把门窗栓死,没发出一点声音。她面容沉静走到点着安息香的香炉边上,手稳稳当当地从怀里揣出一个小纸包,十分利落地洒了进去,半点粉末都没漏出来。

      彩香轻轻地走到床帐边站定,眼神如死水般看着已经有些瘦得脱形的阮飞烟,心中默数,一,二,三……不多时,睡着的阮飞烟忽地抖动了一下,眼睫毛不断小幅度震颤,额上泌出冷汗,整个身子也开始不停挣扎,但是一直醒不过来。

      时机到了。彩香动作不变,用一种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的语气开始说话——

      “春兰,你说咱们小姐可怎么办呀?那清公子实在欺人太甚,硬逼世子殿下严惩小姐,世子不同意他竟然还搬出了白云城主以势压人。”

      彩香接着张口,发出的竟然是春兰的声音!

      “清公子也太过分了,世子本来想探望小姐,现在为了避嫌都不敢来了。”

      “可怜我们小姐生这么重的病,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就算好了,以后府里还哪里还有我们小姐的立足之地呢?”

      “没这么严重吧!世子心里毕竟爱重小姐,肯定会护着小姐的……”

      “你懂什么,清公子咄咄逼人,非要置小姐于死地,世子又有求于白云城主……”

      “……清公子太嚣张了……”

      “……清公子想害死小姐……”

      “……清公子逼迫世子……”

      ……清公子清公子清公子清公子清公子清公子清公子……

      阮飞烟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双眉紧皱,手上青筋暴起,指甲掐出血痕,一只手无意间搭在床幔上撕拉一声扯下好大一片。彩香看火候差不多了,反身走到香炉边熄了香把香灰倒出,又重新点上一根安息香,眼看着阮飞烟渐渐平静了,这才满意地收拢地上的碎瓷碎物,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本就是充满仇恨的土壤,现在又种下一颗怨恨的种子,谁知道会开出什么花呢?

      ====================================================================================

      自栽赃事件过后,叶孤城给清歌拨了一批新的侍女,然后生活一如往常,平平淡淡不起波澜。

      清歌仍然一天一趟的逛花园,南王世子仍然一天三次的刷脸卡,每天早上仍然是雷打不动的练剑……生活好似没有丝毫变化,一切按照往常的轨迹继续走下去。

      阮飞烟这个人,也没有被提起过了。

      清歌本以为,这种波澜不惊的生活还要维持很久很久,然后突然有一天,平静的水面溅起了一点小水花。

      还是那个夹道,还是那个场景,清歌又与人偶遇了,只是这回遇见的并非阮飞烟那个疯女人,而是刚刚回府提着礼物前来的南王世子。

      还真是好巧啊……

      眼前衣冠禽兽的男人笑得温文尔雅,“我刚刚回府,正要去拜见师父,不知师父师母近日可好?”

      “有劳世子殿下挂念,我与孤城过的很好。”清歌细声细气地回答道,微微侧身让出道来,“就不耽误殿下时间了。”

      南王世子仿若没有听见,直言笑道:“师母也太见外了。”然后开始细细询问清歌最近近况,可有哪里不满,身体如何等等等等。

      总之就是不肯走。

      清歌耐着性子陪他打太极,心中却暗暗警惕,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厮不去找阿叶反来拦我,定有猫腻!

      正思索间,猫腻就来了。

      “殿下,好久不见。”一道幽幽的女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回首看过去,竟然是消失已久的阮飞烟。

      清歌定睛一看,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上次见阮飞烟她还是一个妖冶美人,现在却瘦得只比骨架子好一点。她身上穿着一件拖地琥珀色底暗花绫裙,披着件雕花石榴的遍地金,可谓打扮得繁复秀丽。然而她面色苍白,既高且瘦,被这衣服一衬,反倒显得愈发弱不胜衣了。

      南王世子面有不虞,似是没想到阮飞烟会出现在这里,冷着脸说道:“阮孺人不好好养病,来这里干什么?”

      不同于上回的前呼后拥,这次阮飞烟身后统共只有一个丫鬟,再加上那瘦削的身子,愈发显得凄凉可怜。只见她盈盈下拜,声音低切带着点沙哑,“妾身这次前来,是来向清公子道歉的。”

      清歌不着痕迹地瞟了南王世子一眼,阮飞烟也算是拼了,拖着病体又挑在这个时候,可见她为了重新得宠还是下了很大功夫的。不过教清歌来看,像南王世子这种冷心冷肺的人,他抛弃的东西就绝不会捡起来,阮飞烟的算盘怕是要落空。

      毕竟,清歌是绝对不会替她说好话的。

      虽说是争宠的手段,好歹阮飞烟也指名道姓说是给他道歉,清歌也不好不表态,“阮孺人还是早早回去吧,不过落两回水就病得这许多天。这回病还没养好就出来,要是受凉了,可又是我的过错了。”

      清歌的话半点不留情面,按照上次阮飞烟的火爆脾气估计当即就要撕破脸。然而,这次她面上却毫无异色,即使被明里暗里嘲讽也依然态度诚恳,“上次是妾身鬼迷心窍,冲撞了清公子,殿下命令我闭门思过,使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清公子若不让妾身赔罪,妾身心中难安。”

      话语间语气十分恳切,表情没有一点做作,似乎她真的是来道歉的。

      然而阮飞烟态度恳切希望道歉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清歌才不想以身犯险看看他们搞些什么鬼,于是直接出口拒绝,“阮孺人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孺人且回去吧。”

      熟料阮飞烟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快步走向清歌,语气真挚地说道:“这般敷衍的道歉怎么能算数?妾身唯有对清公子行叩拜大礼,才能表达我真挚的歉意……”

      叩拜大礼?

      相信她才有鬼!谁知道这疯女人靠近了是来下跪道歉还是出什么其他阴招?!

      清歌皱起眉头,不假思索地对身后侍女大喊道:“拦住她!”

      这批新侍女乃是叶孤城千挑万选出来的,个个忠心耿耿,清歌话音刚落,就行动迅速地去执行命令。阮飞烟不通武功,现下还生着病,要拦住她可谓是轻而易举。

      ——前提是,如果没有人搅局的话。

      就在清歌刚刚发声的同时,一直不作声的南王世子也出声了,“阮孺人行事怪异,给我拦住!”

      “是!”南王世子身后的家丁侍卫们纷纷冲上前去,然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行进路线,都恰好挡在了清歌的侍女身前,一下子两方人马纠成一团,绊在原地!

      我特么就知道南王世子没安好心……清歌皱着眉头看着阮飞烟畅通无阻地过来,当下脚步不停就往回走。

      不管那两人想干什么,他都不奉陪!

      什么载赃陷害阴谋诡计,有一次就够恶心了!

      “清公子要到哪里去?”没曾想仅仅走出三步就被扯住了袖子——阮飞烟竟然不顾仪态直接跑过来也要赶上他,拦着不让他走。“妾身还未道歉呢……”

      这是撕破脸的节奏啊……

      ——就这态度,是来道歉的才有鬼!

      清歌手重重一甩,企图挥退她,“放开!”

      阮飞烟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强韧,手腕几乎脱臼也不松手,口中喃喃道:“妾身犯了一个大错误……”

      说着,她抬起左手,露出一个狰狞癫狂的笑容,“上一回,我怎么就没杀死你这个贱人!!!”

      她左手手里赫然攒着一根磨得极其尖锐的金簪,用尽全力向清歌的喉咙刺去!

      清歌震惊了,这疯子竟是要置他于死地!可是南王世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对他下手?不应该啊,不应该……不对,阮飞烟和南王世子不是一伙的!

      ——阮飞烟是想杀他没错,南王世子的目的却是探查他的真实身份!

      清歌何等身法,莫说一个阮飞烟,就是十个也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可是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是不抵抗中招,还是暴露武功?

      脑海中电光急转,思绪百转千回,清歌决定两害相较取其轻——武功不能暴露。

      不就是游一回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他假装反应不及,勉强躲过阮飞烟的金簪,只是斜斜划破了一道血痕,整个人却被阮飞烟直直撞上,避无可避往后跌去。

      就在他落入水中,水花大片溅起哗啦哗啦响的时候,岸上终于传来了南(衣)王(冠)世(禽)子(兽)姗姗来迟的声音,“阮孺人犯上作乱,给我抓起来!”

      “还不快下水救人!”

      清歌心情顿时坏到极点。

      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还装什么装,小爷我记住你了!此仇不报,誓不为鲛!

      不管清歌心里多咬牙切齿,被救上来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事,戴在头上的斗笠早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换句话说,在时隔多年之后,他的容貌即将第一次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这估计就是那个衣冠禽兽的目的。

      衣冠禽兽故作焦急地走上前来,“师母您没事吧!那贱妇实在胆大妄为,待会我就把她送去小飞仙洲,任凭师父师母处置……”

      “师母为何低着头?可是跌下去时不慎被石块伤了脸?我南王府有医术极好的大夫,定不会让师母留疤……”

      说着,那个衣冠禽兽手顺势摸上了清歌的下巴,想强行让他露出脸来。

      呵呵,小爷不露脸是怕吓着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你要看,就给你看好了!

      抱着某种恶意看好戏的心态,清歌抬起了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又见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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