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疏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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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西门吹雪还是答应了陆小凤的请求，代价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变成两条眉毛的陆小鸡了。
西门吹雪起身去嘱咐梅管家出行事宜，而陆小凤苦大仇深地摸着自己干干净净的上嘴唇，越想越不甘心，于是他跟清歌打了个招呼，就跑去万梅山庄的酒窖喝酒了。
从他的表情来看，万梅山庄的酒窖一定会遭受重大损失。
现在，只有清歌一人待在原地了。
他坐在石凳上，独自品着一杯酒默默不语，头顶的梅树安静得不得了，连枝头的微微颤动都没有，仿若不久前那场簇簇的花雨只是一个错觉。
看来对方的性格很羞涩啊……
清歌默默地执起壶在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倒了一杯酒，浅碧色的浆液汩汩流出，稳稳得没有起一丝波澜。
而他本人早已摘下了自己的斗笠，同时摆出了最热情灿烂的笑容。
“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我喝不了。”蓦然风起，无数的花瓣打着旋荡开来，下一刻，便凭空响起了空灵的声音。
这个空灵，取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空虚，悠远，空荡荡的没有依托……明明是比花瓣互相摩挲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却飘渺得让人心底发虚，就好像说话的人并不在眼前，而是在重重山水，九天之外，只有略微穿透过来的一点回声。
怎会如此？清歌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去，对面的石凳不知何时端坐了一个身影，第一眼过去便是没有一丝杂色，如火如霞云的大红。
墨色的长发与双眼，雪白的肌肤，此外便是极致的红，颜色在对面之人的身上可谓界限分明，没有一丝交融。鸦羽般的长发披在肩上，垂至腰间，发尾犹如墨色在纸上晕开，弥散在空气里。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干净得像被春日出融的雪水洗过，不沾半点尘埃。眉间一簇小小的梅花印记红得几欲滴血，更衬得他雪白如玉的肌肤仿若透明，温润的阳光似乎穿过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随时会消散在光晕里。
他身上只一件宽大柔软的大红袍子，除了灼眼而盛大的红再无其他纹饰，袍子的末端拖得长长的，却没有明显的边界，本该是布料尽头的地方淡如轻烟，不断地有浅浅的红色逸散至空中，很快又有新的红色补充进来，增长消磨间不住地轻轻摆动，灵动似活物。
清歌无法抑制地皱起了眉，这种状态……
果不其然，对面的红衣少年伸手去碰那杯酒——然后直直穿过。
“我碰不到。”他说。
红衣少年低低说着，眼里似有无限失落——那种尝试了千百遍，却还是没有成功的失落。
他的身子并非仿若透明，而是真的被阳光穿过身体。
他也没有坐在石凳上，只是临空低低飘着，乍眼望去就像坐着一样。
空有人形，却无轮廓。空有意识，却无实体。
清歌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纠结，这可是……最麻烦的情况。
随后的交谈中，清歌问了他的名字。
“疏、影。”红衣少年像个小孩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咬字清晰地说，原本一直有点放不开说话的他一下子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一弯好看的月牙，他带点小小骄傲与兴奋地说道：“我叫疏影，是他给我取的。”
这个“他”是谁完全没有悬念。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清歌也笑着回复说：“我叫清歌，是我自己起的名字。”
“清歌。”疏影把这两个字来回念了两边，有些腼腆地轻声说：“很好听呀。”
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清歌有些好笑，这么羞涩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难道西门庄主真的把他当孩子养么？
清歌温和地开导他，“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同类呢，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红衣小少年脸红红的，眼睛却很亮，他张口有闭上好几遍，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的本体是一株梅花，就是你身后的那株。”他指了指那株最高最大的梅树，随后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清歌，“能告诉我，你的本体是什么吗？”
“唔，严格来说我不算是精怪吧。”清歌向疏影伸出自己的双手，在小少年的惊呼声中，那双手变成了青白色的锋利鳞爪，中间还连有极短的浅青色的蹼，“我是一只鲛人。”
“鲛人……是什么？”小少年目露好奇之色。
“你可以把我当作本体是鱼的精怪。我们鲛人一族是生在大海里的，天生就是人身鱼尾，等到了一定年龄，就可以变成人的样子，嗯，就是我现在这样。”清歌简单地给疏影解释了一下 。
“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其他同族，在没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世上只有我一个非人类生物呢。”
“海是什么样子的啊？”渐渐聊开后，疏影的胆子也大了一点，至少他已经可以主动提问了。
“大海很漂亮，海里面有数不清的鱼，贝壳，珊瑚什么的，大海很宽广，比一万个万梅山庄还要大……”清歌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现实在总结不出大海的精髓，索性直接对疏影发出了邀请，“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
熟料，红衣小少年听了这话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蔫巴巴的，就连大红的衣裳都黯淡下来，“我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试过好多遍了，我根本出不了万梅山庄。”
清歌睁大了眼睛，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个世界并不适合妖怪生存，也知道作为本不该生出灵智的精怪确实会受到不少限制与灾劫，但是他毕竟不是真的精怪，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不多。
他没想到疏影的受到的限制竟然如此苛刻。
一时间，清歌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既为疏影感到难过，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自己不仅可以自由活动，还可以与常人无异地生活。
清歌呐呐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疏影并未消沉多久，他早就接受了这些事实，也早就习惯了。他天生纯善，此刻也没有嫉妒清歌，反而为其能自如地行动与触碰万物感到高兴。他羡慕地说道：“你们族真好，可以做这么多事……”
清歌看着眼前小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羡艳与向往，突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即使错的不是他。
而接下来疏影说的话，让他心里的愧疚更加浓厚了。
疏影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请求，语气里带着十成十的渴望。“清歌，你能教教我怎么化出实体吗？”
“我好想和你一样能碰到东西啊……”
除了自己变出来的梅花，他什么都碰不到。
他想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触摸石桌细细的纹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漂浮着，假装自己坐下。
他想喝酒，尝尝厨房里那些看上去很漂亮的糕点滋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手一伸出，就穿透过去。
他想闻到花的香气，想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想像山庄里的侍女那样穿上柔滑的布料做的红色衣裳……
更重要的是，他想触碰他。
他想在他练剑完毕的时候，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想在他带伤回山庄的时候，帮他上药，包扎伤口。
他想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将两人的头发像书中那样说的绑在一起。
他想在他温柔地叫他“疏影”的时候，扑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的体温……
他想得都快疯了。
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实现不了这些心愿，可是他遇见了清歌。
一个和他一样不是人类，却可以和人一样生活的精怪。
这几乎是他的全部希望。
清歌看着眼前满怀着希冀的红衣少年，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最底。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多么渴切想要满足那一点微不足道却又难如登天的小愿望，甚至是在彻底失望过多次后把最后哪一点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可他能说什么呢？
这一刻，清歌无比地期望自己不曾出现过。
可他已经在这里。
清歌只能嘶哑低沉地说：“我的一切都是天生的。”
“对不起，帮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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