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少》时镜梦迁

4、谁应了谁的劫谁又变成了谁的执念

　　明帝十七年，入冬。
　　未府。
　　寒风瑟瑟，稀稀零零的下着雪。未府南边的一处小院里，两个显眼的秋千，一个穿着红色锦衣棉袍的少女坐在上面轻轻摇晃。
　　不，已经不能说少女了，二十一岁的她已经褪去了青涩，容貌也长开了。不变的杏眼已经没有当初的神采，白皙的皮肤更是病态般的白。
　　攥着藤蔓的手露在外面，也不似当年的柔软，变得很骨感。与鲜明的衣裳不同，双手与雪白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不知何时，她的身边站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锦衣棉袍，英俊的面貌已被时间消磨。
　　未澜叹了叹气，用手轻轻覆在未衣的手，几乎没有什么肉，冰的不可思议，可是未衣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心都没了感觉，更何况手呢。
　　未澜闭上眼睛，当年传来时眠失踪，有可能已经牺牲，没有谁不震惊。可他却不震惊，有条不紊的吩咐全府瞒住未衣，不准她岀府。
　　只是只瞒住了两个星期，圣旨就下来了。
　　他还记得，未衣只是愣了愣，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也没有大吵大闹的发泄，然后平静的替他接过圣旨。
　　之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了，没有表情，像个木偶。
　　未澜不由的悲哀，这是对未府子女的劫啊。
　　“爹爹好像都不震惊时眠的事情。”
　　未澜想的入神，一道空灵的声音忽然传他耳中。
　　未澜敛下心神，他还记得当年未衣喊他爹爹时的清脆，抱着他胳膊撒娇，两个明亮的眼睛笑的弯弯的......
　　“爹爹，为什么娘在我七岁就不见了呢.....”见未澜没回答，未衣又轻飘飘问一句。
　　“罢了罢了，你也不小了，我就告诉你吧。”未澜重重的叹口气。
　　“你娘，其实是阴鞥谷派来的细作。因为我们未府与阴鞥谷有着极大的仇恨，所以从未放弃把未府除名。”
　　未澜一开口，未衣就愣住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未澜。
　　未澜见状，心里苦笑了一下，当年他爹告诉他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这个现状，甚至比未衣还憔悴。
　　“我和你娘也是从小认识，她比我大，大概比你和时眠认识早两年。我六岁，她八岁。”未澜缓缓道来一直藏在他心中十五的因果。
　　“你娘性格和你一样，总是闯祸不断，却并不令人讨厌，我也乐意给你娘收拾烂摊子，就像时眠对你一样。”
　　“可能每个人都对初恋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喜欢上你娘了。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那时我想，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吧。
　　“再之后，你娘忽然提议去游玩，我便依了，却遇到了山贼。你娘为了引开山贼，强行把我打晕。”
　　“醒来时我已经在未府的床上了。”
　　未澜平静的把伤疤一点一点揭开。未衣忽然有点感到不安，而且越来越强烈。
　　“我发动了整个未府的势力，都未得到你娘的消息。三个月后，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那时，我整日茶饭不思，憔悴不堪，却仍未放弃寻找。又是三个月后，忽然传来找到你娘的消息。”
　　“我开心极了，根本没有办法想那么多。再之后，成婚，生下了你。”
　　“直到你五岁生辰，我无意中听到你爷爷的谈话。你爷爷见我听到了也无意隐瞒，把一直以为未府的秘密告诉了我。”
　　“原来，从未府建立的第三代开始，就结了一个不死不休仇家，而且一直派细作来打探未府的底蕴。这些细作无一不是从小开始，最最重要的，他们不准有感情。”
　　“而动了感情的，已经死了。就像你娘，在知道我不介意之后却仍逃不过阴鞥背后的追杀。”
　　未澜一字一字清晰缓缓的道出，心中的沉重却舒缓许多。其实他不该那么早告诉未衣的，毕竟这其实也算是对未家子女的一种考验，可他毕竟只有未衣一个女儿啊！他始终不是那么铁血心肠.......
　　未衣木着脸听完整个过程，使劲的眨了眨眼，有些酸疼。
　　“所以，爹你早就知道时眠是阴鞥谷派来的，而且这十五年来是阴鞥谷精心布置的杀局。”
　　“嗯....”未澜摇了摇头，嘴角扯了扯，吐出一口闷气。
　　“那.....那为什么爹你不阻止？为什么....为什么要残忍？”未衣胸口用力起伏，她不明白，从小开始的感情，在所谓的真相大白之后就要把那个人从心里抽出来吗？那是会死的啊！！连血带肉的抽出来，就算伤好了还有层疤，一按也是会疼的啊！！爹你懂那种痛，为什么还要那么残忍......
　　未澜知道未衣在想什么，但他能怎么样？他有什么立场阻止？他说过十岁之前不准出门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应了劫。
　　未衣平静了下心情，站了起来转过身与未澜相视。
　　........
　　.....
　　现在已经是深冬了，街道上的人却还是那么热闹，过往的杂乱声与小贩的叫卖声相对应，把冬天的寒冷似乎给赶走了。
　　未衣依旧穿着火红的锦衣棉袍，漫无目的的走着。
　　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巷口时，那里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乞丐跌倒在墙根，前面有一个穿着显富贵的公子哥，不停的打骂乞丐。
　　未衣皱眉，快步走向巷口。
　　“呸，小爷看你可怜赏你几两银子，你居然不识抬举，找死！”穿着银色棉袍大约十来岁的少年满脸嫌弃，边说又踢了一下丐丐。
　　乞丐咬紧下唇，再忍忍，再忍忍.....
　　“喂，你们找揍啊！”未衣见他们又开始打乞丐，气的直喘气，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冷眼旁观，心冷的不行。
　　蹲下拿了四个石子，手一甩
　　砰！砰！砰！砰！
　　“哎呦！那个不长眼的？疼死了....”富家公子没注意边上的情况，石子飞过来的时候只感觉一阵风，接着头，手，胳膊，脚，都被砸的生疼。
　　未衣不说话，冷冷的看着他。
　　富家公子一哆嗦，猛地转头看去。红衣，敢二话不说直接砸他，除了未府的大小姐还有谁？
　　“滚。”
　　富家公子恨恨的看了眼乞丐，却不得不顾忌未衣，灰溜溜的溜跑了。
　　未衣轻步走过去蹲在乞丐面前，神情有些恍惚，几曾何时，她也是这样蹲在时眠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怯怯的看着未衣，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以后想当什么？总不能一直当乞丐吧？”
　　乞丐听未衣这样问，眼睛亮了亮：
　　“我要当大将军！”
　　未衣呼吸一滞，眼神越来越柔和：
　　“为什么要当大将军？”
　　“因为我知道当乞丐是什么感觉，总是吃不饱睡不暖，还总是挨打。如果我当了大将军，一定会保天下太平！让平民百姓过上好日子！不会再有乞丐！”
　　乞丐说完，周围的人停了下来，不自觉的看着乞丐，心中不由感叹。
　　未衣微微一笑，想了想，拿出胸口的红玉，轻轻的摸了摸：
　　“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若你真有本事，拿着这红玉去.....去找时眠，他看到这玉会明白我的意思。”
　　中间顿了顿，她不确定三年之后未府是否还在，她还在.....
　　“嗯....要当将军的人可不能没有名字，我赐你名，可好？”
　　乞丐一听未衣是未府的人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听未衣又说，连忙点头。
　　未衣想了想，忽然想到她当时给时眠取名之时也是如此.....
　　“叫世宁吧，愿世间安宁。”
　　乞丐，不，应该说是世宁，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你叫什么？”
　　未衣惊讶，他的声音很清澈，却有些沙哑，未衣摸了摸腰间，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世宁：
　　“买些保暖衣服穿吧，别还没当上将军就吧把自己整坏了。”
　　说完准备转身就走，顿了顿，又转过去露出许久不见的微笑：“我叫未衣。”
　　不去理会世宁，未衣脚间一点，很快就没了身影。
　　世宁呆滞的看着未衣没了身影，未衣...？可是那未府的未衣？世宁想，他一定要闯出些名头来，才能对得起他的大恩人。
　　........
　　.....
　　未衣不知不觉来到了时眠走时的地方神情恍惚，回想刚刚，世宁？怎会只是愿世间安宁呢....
　　“把我送你的红玉送给了别人，真是让人伤心啊......”
　　未衣想的出神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忽然闯进她的脑海。
　　未衣猛的转头，眼眶有些红。
　　不远处，一个穿着有些旧的战衣，骑着当年的战马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近来可好？”
　　时眠勾着嘴角的笑，从未衣进入京都街的时候就跟着她，赶走富家公子，和那个乞丐的对话，都让时眠感到心酸。
　　利落的下马，上前拥住那个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的人儿，怎么会那么瘦....
　　“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
　　........
　　.....
　　明帝十七年，将军时眠平安归来。明帝大喜，赐将军府一座，黄金十万两，珠宝若干。
　　次日，时眠在朝堂上请求明帝赐婚，与左相未府大小姐未衣。
　　明帝准奏，于初春三月二十一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