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质》禾君

32、31 将来

　　31

　　台北市，夜。

　　项允超穿着单薄的长外套，慢慢地爬上楼梯，摸索着钥匙开了门，几乎是跌进自己的小公寓里的。

　　他倒在玄关处，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抬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糟糕……果然发烧了。”

　　和孔心洁闹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在和阿霆不清不楚的那一晚之后他更是坚定了决心，和孔心洁提了分手，并说：“其实我接近你，不过是家里需要你家的公司帮忙而已。”

　　孔心洁气愤到扭曲的脸竟然让他感到有些快意，这桩生意谈不成了，天宇可是一个大损失。明明自己家里会吃亏，但是项允超却还是觉得高兴。

　　公司再优秀，大家会夸的也不过是作为总裁的项允杰罢了，谁会看到项允超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大的努力？就算和孔心洁分手会让家里对他有意见，他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果然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被父亲好一顿教训，继母在一旁小人得志般地看着他，项允杰的脸色更是不好看，全家只有那个未过门的大嫂还在帮他说话。项允超觉得好笑，如果不是项允杰为了方咏咏放弃了阳光育幼院的项目，还会轮得到他来“为天宇献身”么？

　　一餐饭吃得难以下咽，他离开了那幢大房子。一个人在街头游荡，穿得少又吹了冷风，很快就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现在一看，果然是发烧了。

　　项允超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厨房里烧水。他盯着水壶盖上热腾腾的水蒸气发呆，突然间非常想念阿霆。

　　明明是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两三天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想念他？难道是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吗？

　　那天晚上的事情太乱了，项允超都不记得他们两个是怎么滚到一张床上去的，醒来的时候阿霆还在睡着，从柔软的被子里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脖颈，上面还带着青紫，全部都是自己吮吸出来的吻痕和牙印。项允超愣了一会，有些慌神，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记忆断层的感觉，就像喝多了酒第二天宿醉醒来一般。

　　但是他竟然感到心里有些隐隐的开心。

　　“啪”的一声，水烧开了，项允超将滚烫的热水灌进水壶里，突然外面响起了门铃声。项允超一皱眉，难道是孔心洁来找他了？

　　项允超打开门，抬头看到了阿霆。

　　阿霆的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脖子上还围着他早上给他系上的灰色围巾，他静静地看着项允超，眼神火热得让项允超有些口干舌燥。

　　“感冒了？”阿霆微微扬起下巴问。

　　项允超被他的到来弄得又惊又喜，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粘糊的鼻音：“嗯。”

　　阿霆抬起手，抚在项允超的脸颊上，项允超的脸通红滚烫，阿霆的手却像一块冰，立刻让项允超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进去吧。”阿霆说。

　　-

　　项允超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像一条大虫，从被窝里伸出乱蓬蓬的脑袋盯着阿霆看。阿霆在厨房帮他泡药熬粥，脱下大衣后只穿着一件薄长袖，露出他肩宽腰窄的身材来，一双大长腿在项允超面前晃来晃去。

　　阿霆把粥端给项允超，项允超可怜巴巴地缩在被子里说：“难受，动不了……”

　　阿霆看了他一眼，就把粥端了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了，然后送到项允超的嘴边让他喝。

　　项允超开心地吃了阿霆喂给他的一整碗粥，又喝了药，枕在阿霆的大腿上睡觉。朦朦胧胧看见阿霆在低头看他，眼睛里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项允超一颗心像是泡在水里，涨得发疼，他好想抱住阿霆亲吻他，却又害怕起来。

　　阿霆把他当成了谁？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项允超抱住阿霆的腰，把脸埋在阿霆的肚子上，阿霆的肚子一点也不柔软，全是硬邦邦的腹肌，项允超轻声叫：“阿霆，阿霆……”

　　阿霆揉了揉他的脑袋，嗯了一声。

　　项允超又不说话了，他想问阿霆是不是喜欢他，又不敢问出口。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倒是阿霆先说话了：“项允超，你爱你的家么？”

　　项允超抬起头，不解地问：“什么？”

　　阿霆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眸像一汪深潭：“我问你，你喜欢你的父亲、继母和哥哥么？”

　　项允超觉得不对劲，坐起身来，道：“为什么问这个？”

　　“你只要回答我就可以了。”阿霆说。

　　项允超沉默了一会，说：“不喜欢。”

　　他又像一只软骨头的大狗一样靠回了阿霆的身上，说：“从小他们就对我不好，为什么要喜欢他们？不过我也不恨他们，无所谓了。”

　　阿霆垂着眼睛，手指穿过项允超的头发，温柔地按摩他的头皮。

　　项允超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阿霆说：“如果你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项允超想问“什么？”，却被拉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

　　第二天项允超退烧了。

　　他醒来的时候，阿霆就睡在他的旁边，项允超静静地看着阿霆的侧脸，忍不住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阿霆被他吻醒了，不悦地皱着眉，伸手摸了摸项允超的额头，项允超精神奕奕地说：“我退烧了！”

　　阿霆嗯了一声，又被项大狗抱着吻了好几口，才把对方一脚踹下了床。

　　项允超含着牙刷靠在厨房门口看阿霆做早餐。大佬若是愿意，在厨艺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拿惯枪的手握着锅铲也没有半点违和感。项允超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忍不住问阿霆：“你给别人做过饭么？”

　　阿霆说：“年少不懂事的时候给女生做过，后来又给一个混蛋做过。”

　　项允超一怔，脱口问道：“混蛋是谁？”

　　他觉得这是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但是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阿霆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他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吃过早餐之后，阿霆又要出门工作，项允超把他送到门口，阿霆说：“中午我会叫人给你送饭来，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吃。”

　　项允超马上就把早餐时的对话造成的心里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给扔到脑后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凑过去堵了阿霆的嘴，吻到对方有些气喘了才停下来。

　　大佬后退一步，脸上有些发红，他说：“别腻歪。”然后走了。项允超望着他脖子上自己系上的围巾，傻笑了一会，才回了屋。

　　项允超看了一会书，闲得发慌。没了每天陪着孔心洁这项工作，他还真的无事可干。他突然想要不要去找一份工作，于是就在书房里翻自己的一些证件，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他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扒开一些看似无用的文件，在下面发现了一个硬壳的小本子，上面打着烫金的“毕业证书”四个字。

　　项允超一喜，将那本册子抽了出来，等他看清楚上面的字时，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

　　“港城大学”？

　　为什么他的书房里会有一本港城大学的毕业证书？

　　项允超翻开证书，里面贴着的那张证件照上，分明就是他自己。

　　项允超，九年前，毕业于港城大学金融管理系。

　　项允超的脑子里突然就像有一把大锤狠狠地砸了上来，他捂着脑袋，混乱地思考：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有出过湾岛，更不可能去过港城！他的大学明明是在台北读的，这张毕业证是哪里来的？

　　难道是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项允超咬着牙，继续翻着那个小盒子，从里面翻出了更多他大学期间的获奖证书和一些考级证件。他甚至还找到了一本笔记本，里面抄满了经济学的笔记，还混杂着和他完全迥异的另外一种字体，笔记本里夹着好多小纸条，那个迥异的字体写着：“项允超，下次你自己抄笔记！”“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帮你抄笔记了，别再塞给我了！”“你就不能自己听听课？”“混蛋！”

　　他看到自己的字迹在下面回复道：“好阿霆，我知道你最爱我了，再帮我一次吧！”

　　他怔怔地张着眼，突然像疯了一样把笔记本摔在了地上，他在书房里乱翻，把书架里的书都抽出来扔在了地上，他在书架的深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信封。

　　他把信封拿了出来，从里面倒出几张小小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阿霆对着镜头有些紧张地抿着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个时候的阿霆，看起来就像一张白纸，让项允超恨不得把他揉成一团揣在自己的口袋里，谁也不给看。

　　那些都是阿霆为了毕业证而拍的证件照，却因为被开除了学籍而失去了作用。照片被项允超私自扣了下来，装在一个小信封里，完好地保存了起来。

　　项允超把那些相片和信封捡了起来，眼睛里涌上了一层雾气。

　　信封上被他画了一个笨拙的爱心，和一个小小的“love”，项允超都能想起当初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了这个单词。

　　项允超苦笑着闭了闭眼，低声道：“难怪你要说我是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