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一枝小花

3、第 三 章

　　“少主，现在轩辕沐尘来到蜀地，您觉得可是皇帝起了疑心？”管家问。
　　花丞玉目光幽深，喃喃：“或许。”
　　“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做？是否要通知老将军去......”
　　花丞玉抬手打断他，“不必！对付轩辕沐尘这个人，你做的越多，越不容易成事。”
　　“是。”管家虽是不解，却也不再多问，只道：“既如此，反正他也没认出少主来，不如咱们按兵不动？”
　　花丞玉笑了笑，“你当真信了他的话？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我，更何况......”他还看过他身上的印记。
　　“取我的披风来，咱们去......请个安。”

　　晚上请安？
　　管家看了看外面的月亮，喏了一声。

　　官家驿馆里，今日住着贵客，闲杂人等都已清空，只留梅园一处。
　　墨水滴在宣纸上，轩辕沐尘这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直起身，便有奴才过来更换一张。

　　少顷，清月来报：“王爷，花......呃，沈公子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轩辕沐尘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写字，比之前认真的多。
　　清月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便道：“那小的去打发了他！”
　　他刚要走，却被叫住。
　　“慢着。”
　　“是。”
　　清月恭恭敬敬等着，可好久也不见轩辕沐尘再说话。
　　乌云遮住了半个月亮，看来初冬的第一场雪要下来了。
　　以往在京城，花右辅时不时差人塞给他点小玩意儿，到底有些人情，清月试探问道：“那......小的唤他进来？”
　　“不必，今晚月色好，就让沈公子在梅园外赏赏月吧。”
　　主子这么说了，清月也不敢再吱声，更不好意思出去，便打发了奴才，自己挪到一旁磨墨。
　　洁白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字，王。
　　轩辕沐尘的手挪到右下侧，又转了个方向，把笔落下。
　　清月知道他的习惯，刚刚那一下明明是要点上去。

　　一个时辰后，雪飘了下来，轩辕沐尘走到窗前，看着墙边的梅花树。
　　梅花湿润冰凉，清冽馨香，驱赶了他心中的烦躁。
　　“清月，披风。”
　　“是。”

　　轻雪飘飘，万籁俱静，花丞玉形单影只地站在雪中，脸上却挂着淡然的笑容。
　　轩辕沐尘走出来看到他时，蹙了蹙眉。
　　面若冠玉，眸似星辰，浅浅的笑容带着一份优雅，以往那么油腻的人如今竟变得如此出尘，若不是万分笃定是他，他真怀疑他确实叫沈轻舟！

　　“沈公子，你找我何事？”轩辕沐尘比他略高一些，将门口灯笼的光辉整个挡住。
　　花丞玉行了个礼，是宫礼，为弟对兄之礼。
　　再起身，他仍旧浅浅的笑着。
　　轩辕沐尘勾了勾唇，“怎么？不装了？”
　　“不装了。”花丞玉摇了摇头，“在这里，不必装。今日我也只是迫不得已，三哥莫要怪我。”
　　“哦？连性情的转变也是迫不得已？”

　　轩辕沐尘突然觉得这才是花丞玉的性情，仔细想来，那个油腻的性格倒像是装出来的。
　　花丞玉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消失的很快，再开口完全察觉不到，“在京城有外祖母护着，我自然什么都不怕，蜀地偏僻，总要收敛些。”

　　他身上蒙上一层雪，虽然很薄，却很碍眼。
　　轩辕沐尘忍住要给他挥去的冲动，转身进屋，扬声：“进来吧！”
　　花丞玉于黑暗中扬起了唇角，微微的。

　　命人暖上一壶酒，两人分坐榻边，清月立刻挪来炭火，还稍稍偏近花丞玉。
　　轩辕沐尘看见了，瞪他一眼。
　　清月尴尬又心怯的笑了笑，“听闻花右辅最怕冷，所以小的......”
　　“下去吧！”
　　“是！”清月一丢烟跑了，屋中就剩两人。
　　轩辕沐尘道：“看不出来，你人心倒是收买的不错。”
　　花丞玉试了试酒温，给他斟上，才道：“我说过，什么好的都会留给三哥，自然也不会忘了三哥的心腹。”
　　“你不必跟我来这一套。”轩辕沐尘目光灼灼，“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嗯。”心底有一丝无奈，这才是他的三哥，永远不会被打动，哪怕是真的。

　　“我已查明张老将军与川地悍匪勾结，或者说悍匪根本就是张老将军的人。”
　　“怎么讲？”
　　“我到蜀地一个月便察觉不对，川地的匪类再彪悍，也不可能挡得住朝廷的精兵，可这么多年就是久除不尽，尤其张老将军的作为，让我更加起疑，我就算不会带兵，也知道有些路线走不得，有些方法用了只会打草惊蛇，可张老将军屡屡反其道而行，结果皆是毫无收获，令匪类更加猖狂。一个领兵百万作战无数的人，会斗不过落草为寇的山贼？我不信他！于是那一日，我便和李将军从另外一条路杀上山，结果李将军为了救我，被匪类斩杀。我侥幸逃脱后，刚回到定西将军府，就被扣押，张老将军以‘不听指挥，战死’为果上报朝廷，而我被送到了城南沈家，成了沈轻舟。”

　　他说完，轩辕沐尘默默地看着他，不知信与不信。
　　“以你之言，张老将军若想掩盖，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好？”
　　“我倒希望他杀了我.....”花丞玉轻撸袖口，递到他面前，“不过，张老将军大概觉得多一个傀儡比斩杀来得更有价值。”

　　轩辕沐尘搭上他的手脉，片刻，身子震了一下。
　　曼佗花香，西垂剧毒，每日午时需服解药，否则人虽不死，意识也不在，七窍流血，如行尸走肉！
　　“他给你下的？”
　　“是。”
　　“张天风好大的胆子，皇亲国戚他也敢动！”
　　难怪他能来找他，张天风大概没想到他会过来，任谁中了这种毒，也会老老实实听命的。

　　“解药在哪？”
　　“今日午时的药我已经吃过了。”
　　“我不是说缓解的药！”
　　花丞玉沉沉地看着他，“三哥，你知道的，曼佗花香无解。”

　　所以他终是要死的......？
　　他与胡神医学医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药理？！
　　轩辕沐尘告诉自己冷静，可就是压不住心头躁乱。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轩辕沐尘一愣。
　　果然是怕冷，炭火已离他那么近，手还是如此凉。
　　想都没想，他反手握住他的，包裹在自己温暖的大掌中。

　　花丞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过了好久，才突然说：“谢谢。”
　　他低低的一声，饱含许多情绪。
　　轩辕沐尘能感觉出来，却品不出是什么。
　　这让他很不高兴！
　　原来那个张牙舞爪的人，如今变得像一洼见不到底的湖水，越是见不到，他越是想往里走！

　　两人一时无话。
　　轩辕沐尘在想对策，若真如他所说，张老将军与匪类勾结，恐怕还得回京后再做打算。
　　而花丞玉垂眸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他给自己斟满一杯烈酒，一口饮尽，辣得烧心烧腹，他却觉得舒服极了。
　　此刻，他很需要这样的痛苦

　　“三哥，你走吧！”他道：“我与李将军拼死闯进匪窝，并非一无所获，张天风的罪证都在匪窝的密道里，你现在只需佯装相信他，等回京调兵后再做打算，我会在这里先稳住他，但愿我的身体能撑到那时候。不然，你只身在此，我怕张天风动了歹念，于你不利！”

　　“我不会留你自己在这里。”轩辕沐尘的语气不容反驳。
　　先不说张天风会不会转移罪证，单就他的身体状况，也绝不适合留在此地！
　　“明日你与我回京！”
　　“不！”花丞玉忙摇头，“我一走，张天风会察觉不对毁灭罪证的。我不能让李将军白白牺牲，让你回京无法交代！”
　　“考虑那么多，自己的命不重要吗？！”轩辕沐尘有些愠怒。
　　花丞玉突然笑了，直直看了他好久才道：“三哥这是第一次因为关心我才生气的......”

　　轩辕沐尘一愣，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
　　星眸璀璨，含情脉脉。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在他脸侧划了一下，异样陌生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猛地坐起来，不慎将花丞玉推倒在地。
　　他刚才在干什么？......中邪了吗？

　　花丞玉慢慢站起来，背对着他拍拍身上的尘，神情暗晦不清。
　　再转过身时，他已无异样。

　　“三哥，我话已至此，望你慎重考虑。我要走了，再不走，怕要被怀疑了。”
　　花丞玉抬手就要告辞，绝口不提刚才的插曲。
　　“等等！”
　　见他神情如常，轩辕沐尘松了口气，否则他真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诡异举止？
　　“还有一个办法，既能拿到张天风的罪证，又能让我明日带你回京！”他道。
　　“哦？”花丞玉面露惊诧，心却紧张的快跳出来！
　　终于......等到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