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李众

2、残阳

　　残阳
　　母亲因病住院，虽然花了很多钱，找了很多专家治，但苍天无情，没有慈悲我们的辛苦和挽留，还是把母亲带进了天堂，我们欲哭无泪。俗话说不怕拿钱少，就怕走的早，这档子事咋就让我们家摊上了。父亲不到六十就成了孤独的老人。人到六十的年龄应该是身体健朗，儿孙满堂，生活最有滋味的时候，但是母亲生病把父亲熬得头晕眼花，身心疲惫，仍然没有留住母亲。没了老伴，父亲精神状况很差，日渐衰老，头发花白，皱纹日渐加深，我们做儿女的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让他和我们一起住，他说住不惯，说自己身体还行，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一个人守着没有母亲的空房，衣食自己料理，我们隔三差五去看他，帮他做点事，也算是尽儿女的义务。
　　一天父亲从菜市场回来，兴悰悰地跟我说，说他见到陈玲阿姨了。“陈玲阿姨！”这不是父亲年轻时暗恋的女人嘛。父亲不止一次提到她，还说那是他有史以来的初恋，为此母亲跟父亲吵过好几次架。记得一次吃饭时父亲多喝点酒，把不住嘴在母亲面前眉飞色舞地说着陈玲阿姨，说陈玲在学校时长得如何漂亮动人，苗条身材，椭圆的脸白白嫩嫩，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睛闪耀着迷人的光彩，特别是微微一笑嘴边两个小酒窝更显得妩媚娇艳，让人想入非非。气得母亲和他大吵了一架，好久不搭理父亲。父亲只好耍赖，笑着说以后在你面前绝不再提陈玲二字，母亲不依不饶地说：“当我面不提，心里老想着，你个老花心，吃着碗里，还要惦记着锅里，男人真是琢磨不透。”真可惜当初阴差阳错，当父亲鼓起勇气向人家表白时，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害得父亲白暗恋一场。这个初恋也就有始无终的结束了，所以才和母亲结婚。
　　经打听，陈玲阿姨的老伴也去世一年多了，真是苍天有眼，上帝的安排。父亲知道后，每天按点去菜市场，碰到陈玲阿姨就主动打招呼，开始时陈玲阿姨只是熟人相见之间的寒暄，但父亲每次见面说的话越来越多，最后竟把自己的情况和陈玲阿姨说了出来，这时陈玲阿姨才明白父亲的用意。他也不知陈玲阿姨怎么个想法，就邀请陈玲阿姨到家里坐坐，和她谈起了以前的往事。陈玲阿姨才明白，原来这个在他印象中很憨厚的老同学竟暗恋自己这么多年。就这样，父亲不经我们打探和提醒就急急火火地和陈玲阿姨办了结婚手续。看到父亲如愿以偿满脸的兴奋和满足，我们做小辈的也为这两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梅开二度感到高兴。时间真会作弄人，没想到父亲暗恋的女人四十年后才走到了一起，也许父亲这棵枯木又要逢春了。
　　再婚后的生活父亲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每次去，父亲总是有说有笑的，家里也拾掇得干净利索，父亲的精神头也好多了，穿着得体，干活有劲，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但陈玲阿姨我们总觉得不温不火，爱笑不笑的样子，我们以为可能是她身为继母，我们又都大了，有点拘谨或不适应。但只要父亲过得愉快我们也不在意，我们就尽量少回去，不干扰他们老两口，有时间就通过电话问问父亲的境况。过了不到两个月，我们又去看父亲，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神情有点变化，不像初见陈玲阿姨时那样，脸上的笑容少了，就是有笑容似乎也显得不自然，好像是装给我们看的。有时神情阴沉，他悄悄地对我说，你陈玲阿姨不像从前那样活泼可爱，善良贤惠，现在脾气有时暴躁，性格孤僻，动不动就爱发火。我笑着开导说：“你们都四十多年没见了，是不是也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有个磨合期呀。你找到了你喜欢的，你就得多让她，多讨她高兴。”父亲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磨合的事，我没想到她变化这么大。”
　　又过了半个月，父亲有一天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两人因为小事动了手脚。我急忙赶过去，父亲见到我，流着泪悲怆地说：“以前的陈玲哪去了，以前的陈玲哪去了”我看着父亲脖子上有一个手指的抓痕，屋里凌乱无章，我们想找陈玲阿姨劝劝，但早已不见她的身影，父亲流着泪说：“她听到我给你们打电话，卷个包就走了，说再也不回来了。”此时父亲已是泣不成声，看到父亲因痛哭身体有些抽搐的模样，思量着这悲吟是对他痴情迷恋的忏悔呢，还是对人性的变故无法预料呢，间或二者都有。
　　看到这种窘况，我也替父亲感到愤愤不平，一个曾经在父亲眼中犹如鲜花般让人呵护不够女孩，怎么就会成这样如此凶狠呢。突然感到，岁月真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可以把人雕刻成天使，也可以把人雕刻成魔鬼。当年那个漂亮大方、贞静贤惠的闺门女子如今已让岁月磨砺蜕变成性情乖戾，心狠手辣的母夜叉。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不久后，父亲在我和爱人的陪同下，和陈玲阿姨办理了离婚手续，结束了他做梦都弄不明白的短暂的二次婚姻，又回到他原来的虽孤独但平静的独居生活。从办事处出来已是傍晚，一抹西下的残阳照在父亲有点驼的背上，我们相望无言心里却是一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