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老了。 他的手开始抖,他的眼开始花,他的腿开始软,他的脑子开始迟钝,他的耳朵开始鸣:六儿,六儿,六儿……那是老二从山上一路唤到炕上,从国内一路唤到国外的声。 二哥的后事只能由老八和老九来办。老八哭得双眼通红,每天“老九老九”地喊,片刻也不敢跟他分开。老九无奈,中餐厅也停了业,可仍然是焦头烂额,还有心底那沉沉的怕与叹。 二哥的葬礼是在老八老九结婚的教堂举办的,当年主持婚礼的神父如今也已白发苍苍。神父仍然记得老二和老六在婚礼上的那场架,刀子插的痕迹还留在沉默的木头上。 老二的棺木已经放进了墓坑,老八和老九扶着老六跪在坑边,听神父念着悼词。 “……阿门。”老六老八不信教,也都清楚自己上不了天堂;老九唯物,这辈子除了身边的傻狍子再无他想。等神父念这长长的一段,不过是给暂时不能落叶归根的老二一个安慰。 老六从怀里摸出一把手枪,日制南部十四式,口径11毫米,枪管长117毫米。他俯下身去,趴在老二的棺木上。 “二哥,”他又哽咽了,“二哥,我不玩了……” 眼见六哥就要把这把枪做陪葬,老九抱着哭晕了的傻狍子,忍了再忍,终于没忍住:“六哥!” 老六趴在棺盖上,木然地扭过头:“咋?” “六哥……”老九把住他拿枪的手,“二哥给你留了话。” “啥?” “枪管上。” 老六慢慢爬起来,眯着眼睛举着枪管费力地看。 阴了一周的天,在此刻终于从云层露出一道光。老六也终于借着这道光看清了一行坚毅流畅的字: “No one can replace you in my heart! ” 他读懂了。在国外的这几十年,他的语言被二哥把着屁股教得滚瓜烂熟。 他守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猜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你大爷的,你为啥不亲口告诉我! 扎了他一辈子的刺,终于从心底拔出,融化,一滴滴拍在他二哥的棺木上。 老九站起来,傻狍子抱着他的腿跟着六哥一起嚎哭。 老九站在老二的坑边,垂下头,低低地背着一首诗。当他在筹划老二的葬礼时,老八红着眼睛陪在一边,这首诗就蓦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l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