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与凶星》西瓜好吃

11、第十一回

　　“冯肃贤回到赵国时候，他父亲刚出殡了。本来就病着的，拖着这身体就等着儿子回来，那天圣旨刚到，他那口气也就松了，还没等来小儿子咽气了。他母亲在得知儿子被俘时候，气缓不过来，大病一场早就没了。”河神滑了滑杯盖，说到这，也故作唏嘘地叹了一口气。
　　而身旁的星君则由此至终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提问，也没有走神，目光一直柔和地跟随着河神的一举一动，认真又乖巧，让河神不由得也多说了些。
　　见河神不自觉地把手紧紧抱着杯子，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应该是感到有些冷了，他也不过问为何一个神仙竟会脆弱至此，只是热碳放到手炉里，把河神手里的冷掉的茶杯拿走，把手炉塞了过去。
　　河神也理所当然地接过，摩挲着包着手炉的小棉布，低头静默不语，眼和嘴角都有一丝淡淡的笑。
　　“嗯，这故事，与你有关？”星君坐回河神对面，微微前倾身子，淡然问道。
　　“你知道，我在入朝当佞臣之前，可是个尚书家的公子，而我那家人却因为姐姐一时鬼迷心窍，全部死了。”
　　死了，被弃尸荒野，没人敢收，比战死沙场还要干净，待他再回去后，只能偷偷弄了些神位来祭祀。
　　他姐姐，那个像早就看通透的女子，却是这场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好不做坏不做，偏做了毒杀太子的蠢事。不过，自己也不差，做了个帮凶。然而，这事的帮凶实在太多了，要算起账来，就从冯肃贤他们家开始。
　　他爹冯易寿是个镇守边疆的大将军，而且为人刚正不阿，性子也是武将特有的耿直，是多疑皇帝最为信任的人。他也不负皇恩，从不跟朝廷内的官员拉帮结派不止，还真是几乎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因为性子直，说话也直得伤透别人心。要问这样会不会引来像河神这种小心眼的奸臣谗言？那，倒是不少。但是皇帝却是那种，你们越不喜欢他，我反而越喜欢。
　　后来，喜欢得非要让他留京做禁卫：边疆太冷，回来陪陪妻儿，和朕吧？
　　冯易寿虽然有着为人臣子的忠心，但更有一腔熊熊热血，一日不看看边疆那城楼，心里不踏实。于是说，嗯，行，最近那边较为安定些，我且回来一段时间，但是，如果那些异族来犯，你必须让我出去，必须的！
　　深明大义的皇上想了想，说，好，但必须让你一个儿子在这，不然你不在，我怕。
　　再后来，便有了冯肃贤出征那一幕。
　　冯易寿的虽不是战死沙场，却还算光明磊落，但他至死也不能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慧根冯易寿或者就是因为这件事断气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一直怜惜的、又盲又瘸的大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

　　某日，一身粗布衣的冯二少爷回来了，进门时候，认得他的老管事嘶哑了半天没能说上话，反倒是厨娘尖声喊了一句：“小少爷！”然后是一群白花花的人出来。是的，白花花，因为都是披麻戴孝的，冯老将军断气刚过头七。
　　管家颤巍巍地挤进人群中，说了句：“老爷，走了。”
　　冯二少爷立马就做了个戏文里标准动作：扑通跪下，大吼一个“爹”……然后，就晕过去了。
　　醒来时，房门是打开的，阳光特耀眼。逆着光，正对房门的院子中坐着一个男人，背影有那么一刹像穿常服时候的冯易寿。脑袋混沌的冯二少爷腾地掀开被子，赤脚往外跑，却在对方回头的时候，心里一霎那空了。
　　那是他哥，大家都说他最像年轻时候的冯将军，可惜又盲又瘸。但这次，他那双记忆中空蒙的眼睛却是盈着光，他嘴角微微上扬，朝冯二少爷招了招手，用特低沉的声音说道：“肃贤，原来你长这样。”
　　接下来，是冯二少爷飞扑过去，跪倒在冯大公子，冯英的怀中，嚎啕大哭一场。或者是因为久别重逢，或者是因为没来得及为父母尽孝，或者是许久没人这么喊他的名字……
　　那时候冯英握着他的手，叹气道：“你的手这么冷啊……”
　　“父亲生于江南，他生前早想回去了，但是京城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怕走了就没了你的消息。”大哥如是说道，于是兄弟二人清点了一下家里的财产，送走了一批奴仆，便带着父亲和母亲的骨灰离开了京城。
　　从前，冯肃贤没怎么跟他哥哥聊过，因为他又瞎又瘸，自己却是每一刻都停不下来的主。曾经不懂事，硬要拉着哥哥陪自己去打雪仗，结果把他的轮椅给打翻了，整个人就跌倒在雪地里，还因此感了风寒。肃贤也被他爹狠狠地打了一顿，从此他除了过节问安，也没怎么跟冯英来往，他的声音自然也就忘了。也从未知道，原来自己大哥不仅在行军方面在行，连买卖也做得十分出色。
　　原来，冯英在肃贤被俘后不久，眼疾忽而好了，他闲来无事便在江南一带购置一些田地，做了些小买卖，也算是平日一些消遣。所以这下，他们回到此处也无需多准备什么，便可安然住下。
　　肃贤的身子差了很多，畏寒不止，大风天还容易咳嗽。虽然能跑能走，却是比自家大哥似乎要差一些，对从商一点不在行的他，平日也只能帮大哥看看账本，应酬什么的更是一概不知。时间长了，让他有种错觉，似乎是自己在被大哥豢养似的。
　　重阳节前一天，冯英跟他说想到去自家农庄赏菊，两人出门就带了一个小仆从，到了农庄，还让仆人在家烧饭。
　　肃贤推着冯英沿着一条专门修建的小斜坡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