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艳羡天使的容颜》夏日澄实

2、小心你的愿望

　　万家灯火削弱了月光的朦胧感，在射灯的交替明灭间，我找到平时寄放备用钥匙的花盆。小心地挪移开，盆底的凹槽与托盘之间有一处空隙，那里正好可以放下一串钥匙——而现在，那串钥匙正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保持着我上次存放时的样子。
　　“我要进来，还用得着钥匙吗？”安吉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进我耳内。
　　射灯扫射过来，一片高大的身影从后方完全笼罩着我。我僵硬地回头，是安吉柔和的面庞。
　　“你要干什么？”我一步步往后退，这家伙的脑袋离我越来越近。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眼中骤然放大的炫目光亮夺去，在某个失神的瞬间，前胸被轻轻一推，突然间眼前摄人心魄的男子容颜，高处变换不定的灯火，远方忽明忽暗的星光，都以极快的速度在我眼中消失。
　　为什么……心中来不及呐喊，身体已经直直下坠。惊疑、愤怒、无助等等情绪在脑中一闪而过，我就要这么死了么？死得这么莫名其妙……
　　我应该安然赴死的吧，可是好不甘心啊。我还没有……
　　我死死望着楼顶那一角，不知那个罪魁祸首是怀着何种心情。
　　刹那，耳边呼啸的风声弱了，我的身体居然不再下坠，反而像被人轻柔地抱在怀里。
　　一丝轻笑跃入耳边，“宝贝，现在相信我是天使了吧？”
　　我睁大眼睛，楼顶与星空都还在高远且诡异的距离，此刻视线受阻，是安吉恣意浅笑的脸。而我，正囫囵躺在他的怀抱里。
　　“快…快带我上去！”我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地球重力已经阻止不了疯狂的安吉了——他推我坠楼，然后从中途接住了我，而他现在正站在某一层的玻璃窗上，与地平面呈平行线状态。
　　“好啊。”他愉悦地迈步，踩着一层又一层的玻璃窗，蓄势向楼顶进发。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看世间烟火以缓慢的速度在眼中溜过。
　　回到楼顶，我的腿完全瘫掉，在角落蜷成一团。
　　安吉居高临下望着我，“怎么？”
　　“我…我相信！你就是天使！货真价实的天使！真…真的！”舌头打结，语无伦次都不足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
　　安吉蹲下身，露出一副略显无奈的神情：“宝贝，我没想吓你的。”
　　“不不不！您没吓到我！我相信您就是天使大人！”
　　他似是叹了口气，“两年前，你通过司法考试，进入目前就职的事务所；四年前，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本市著名政法院校；十二岁时进入社会福利院，不过与周围人相处不算融洽；而在你九岁那年……”
　　“可以了！”我打断了他，字字惊心。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道水草，将我的心缠绕进海水中，沉浮不得。
　　在安吉的手落在我发顶那一刻，我极力想往后缩去。不料他又露出那种能把人全身都笼络起来的宠溺眼神，我的动作顿了下来。
　　“我现在回答你今天的第二个问题。”
　　“啊？”
　　“因为你的愿望。”
　　“……”可以稍微迁就一下人类的思维吗？
　　“昨晚你许了三个愿望，却只取消了两个。”
　　听到此处，我的心脏第N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神灯，飞毯，虚伪的宏愿，还有想独占某人的私心……那么他就是……我颤抖地抚上安吉的颜，这张明显受到天神宠爱的颜，完美到让人类自惭的五官，就这么降临在我身边。
　　“可是，为什么？”
　　“上帝会倾听和实现一切众生的愿望，只是时间早晚不同。”
　　“这么说，你是专程为我而来的，守护天使？”
　　“是的。”他微垂下眼，笑容腼腆而温暖。这股暖流似乎也缓缓灌注到我心间，渐渐熨帖过四肢，周身都变得舒缓而融和。
　　他接着说，“每个人从初生之始，都有六名天使守护。而我，只是你的守护天使之一。”
　　“其他五名天使呢？”
　　“他们啊，”安吉的表情有些飘忽，似有欣羡之意，“他们修习完成天使的功课，已经先我一步进化为人类。”
　　“哎？”
　　“我们天使，不过是这造物界的某一类生灵，虽有长于人类的寿命，变化自如的形体，等级却在人类之下，修行的进程也远不如人类迅速。”他抱着我坐下，让我的背靠在他胸前，以更为舒服的姿势听他娓娓道来，“你们羡慕天使的长生，却不知我们也在羡慕着人类。”
　　造物之奇，果然非一般费解。我说，“只剩下你一个了，岂不是很可怜？”
　　“你就是我最后一道修行课程。等完成后，会有下一届天使来守护你。”
　　“到时候，如果我继续许愿，还是会见到你的吧？”
　　我的眼睛被安吉覆住，阵阵睡意袭来，恍惚中听见他似有若无的叹息，“愿望终究会实现。所以，小心你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