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时光中走散》林舒然

7、Chapter 6

　　意诺普。
　　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如平日一样充斥着意诺普的每个角落，在舞池中的人依然如痴如醉地享受着音乐和蹦床所带来的冲击力。
　　苏樱利索地端着托盘在人群中走动，因为左手的伤她已经好几天晚上没过来上班了。经过这几天的休息，崔苗苗去哪都走在苏樱旁边，不让苏樱拿重东西，不让她的手沾水，盯着她吃药，苏樱的手康复得特别快。只是被烫伤的皮肤表层留下了一片的烫伤疤印。崔苗苗上网买了好几种去疤印的药膏叮嘱苏樱早晚都得涂一次，苏樱有时候忘了总说，没事。手上带疤印说不定以后能吓唬吓唬坏人。崔苗苗也拿她没办法。
　　“苏樱，手伤好了吗？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正在摇头晃脑地打歌的阿邦大声地冲着苏樱叫喊。
　　在意诺普里苏樱不怎么跟其他的员工打交道，总是安静地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久而久之，那些和她一起工作的女孩们平时嘻嘻闹闹的，有什么活动都不会喊上她。苏樱也没什么所谓，反正她需要的只是金钱而已。能聊得上几句的就只有打歌的阿邦，他也是附近大学的在校生。他家境不怎么好，每年的学费都是靠着助学金和他自己打工赚的钱解决。可他性格很乐观，从来就没有看他皱过一次眉。有好几次苏樱晚走，剩下的打点工作都是阿邦扛下了。
　　苏樱咧开嘴笑了笑：“手好多了。已经耽误好几天了。”再不来上班，苏樱都要担心老板会不会请别人，辞退她了。
　　“不耽误。你没来的这几天，有个帅小伙替你顶了几天班呢。”阿邦一脸憨笑，用手朝远处指了指。
　　帅小伙？顶班？
　　苏樱满脸疑惑地转过头，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朝远处望去。
　　挺拔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突兀，男子的左手拿着托盘，白衬衫的袖子被整齐地挽到手臂上，侧着身站在桌子前收拾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微微低着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干净的面容在晃眼的镁光灯中隐隐地透着几丝的冷峻。挺直的背脊给人强烈的倨傲感。引起旁边走过的女生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你怎么在这？”苏樱走到顾铭面前，抬头望着他。
　　顾铭望了苏樱一眼，又回过头去把桌上的酒瓶放进托盘里，声音丝毫没有任何的波澜：“你帮我挡热汤受了伤，我帮你替班。”
　　苏樱眼里掠过一丝的惊讶，“你不用……”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铭接了过去。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东西。”
　　“哦。”苏樱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走到桌子跟前，帮忙收拾。
　　顾铭瞥到苏樱的手臂上那一片疤印，眉头皱了皱：“怎么那么快就把纱布给拆下来了？”
　　“啊？”苏樱没来得及反应顾铭说的话，看看自己的手臂才晃过神来：“手已经好了。纱布拆下来方便些。你看！”说着，麻利地把桌子上的酒瓶都收归到自己的托盘里，顺势一把把它托起就想往前走。
　　顾铭一把把苏樱拉回来，容不得苏樱说话，他就把满是酒瓶的托盘拿过来。大步地向清洁房走去，孤傲的背脊挺得笔直，一股慑人的气势与他擦肩而过的人都为之侧目。剩下苏樱呆怔地站在原地。
　　灯红酒绿的小世界，震耳的音乐，沸腾的人群。
　　在这里面，仿佛就只有黑夜没有白天。
　　Judy推着一大桌的酒上了舞台的中间，人群开始热烈地尖叫起来。镁光灯“唰”一下子打在Judy的身上和那一桌满满的酒杯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大家，晚上好。意诺普最叫人高兴的季度活动又到了。大家看到的这一桌都是我们调酒师Tommy特意调制出来的。谁能一口气把它们喝光，那么今晚所有的酒水由我们的老板请客。”Judy扭着她那纤细的腰肢，表情极度浮夸地喊着。
　　Judy此话一出，全场再度沸腾。尖叫声，拍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伴着震耳的摇滚音乐，整个意诺普像炸开了锅一样。
　　“来！哪位帅哥美女能成为我们今晚的勇士，为我们全场谋福利呀？”Judy脸上堆满笑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风骚味儿。
　　人群一直涌动着，吆喝声很响亮。可看看桌子上满满的一桌，至少也有三十杯五颜六色的特制酒，Tommy调的酒又烈又猛，一般人都顶不过三杯。更何况是这满满的一桌。估计把它喝光要昏睡个三天三夜吧。
　　现场呼声很高，却没有人敢接受这个挑战。
　　“来来来！我们的勇士在哪里？谁第一个站出来，还可以获得我Judy的香吻一个哦。”Judy在台上极力地鼓动着那几位蠢蠢欲动的男士。
　　看着Judy那搔首弄姿的模样，苏樱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转身想要离开，结果却忽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谢蔓璐簇拥着，一把被推出去。两旁的人群一下子闪开，苏樱“咣”地摔倒在地上。
　　镁光灯一下子打到她身上。
　　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吆喝声如雷贯耳。马上从地上站起来的苏樱倒吸一口气，想要拨开人群离开。
　　“怎么？这位小姐怕了吗？”麦克风里马上就传来Judy挑衅的话，“既然怕出洋相，为什么还要出来呢？”
　　苏樱站住，回头，盯着台上的Judy。双唇紧抿着，乌黑的双眸里透着一股愠怒。
　　“身为意诺普的一名员工，竟然也能做出临阵逃脱，胆小如鼠的事情。真是让人笑话呀，苏樱！”Judy继续步步紧逼。
　　苏樱双拳紧握，心里好像被重重的轮子狠狠地碾过。背脊中仿佛有点刺痛在全身慢慢扩展开来。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一片漆黑，呼救声如同梦魇般袭来。
　　临阵逃脱，胆小如鼠…….
　　她用力地咬咬嘴唇，锋利地目光如同一道尖锐的光芒直接射向台上的Judy。迈开脚步，直接就跳上舞台。
　　台下的人群立马爆出疯狂的尖叫声，掌声。站在人群中的谢蔓璐双手抱臂，嘴角不屑地轻轻上扬，血红色的双唇尤为注目。她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注视着冲上舞台的苏樱，仿佛看到昔日那个浑身长刺，绝不容忍别人欺负自己半点的苏樱。
　　“好。我们现在计时15分钟。”Judy按着计时表，大声地喊，“开始！”
　　苏樱一把拿起桌子上的酒开始灌，一杯接一杯。台上的她每喝一杯，台下的欢呼声就扬起来。一次比一次响亮，一浪比一浪激动。
　　台上的苏樱喝到第十杯，脚步就开始飘飘浮，脸颊通红。她拿酒的速度开始减缓，耳边的音乐声欢呼声好像开始都变成了轰轰声。她伸出一只手扶在桌子的边沿，支撑起她整个身子。继续伸手去拿酒，往嘴里灌。
　　一杯，再一杯。
　　眼前的一切好像变得模糊。耳边的声音变得忽有忽无。胸口有点发紧，在呼吸的空隙间仿佛觉得全世界都飘了起来。
　　忽然，她好像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有爸爸，有妈妈，还有苏晴。苏晴坐在木马上高兴地玩着，爸爸妈妈在旁边笑着注视着她。她走过去也想玩一下木马。可妈妈走过来，一把把她推开，生气地对她说：“你给我离远一点。”
　　她蹲在角落里，偷偷掉泪。苏晴捧着木马走过来对她说：“苏樱，别哭。木马给你玩。我们一起玩好吗？”阳光洒在苏晴身上，苏樱抬头注视着笑得一脸灿烂的苏晴。她站起来，一把夺过木马，狠狠地往地上扔，用力地踩。
　　站在一旁的苏晴惊慌失措，哭着喊：“苏樱，你别这样。别这样。”
　　……..
　　台下的人群叫得很欢，却没有人看到台上的苏樱眼角淌着两行热泪。
　　“苏樱，你别这样了。”
　　苏樱迷茫地抬起头，眼前晃着一个身影和交错的灯光，她努力想睁眼看清楚却影子重重叠叠。
　　苏晴，是你吗？是你吗？你生气了是吗？对不起，我太坏了。对不起……对不起…….
　　叶晨一脸愠怒地瞪着嘴里喃喃自语的苏樱，双手握着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苏樱！你怎样了？你这个笨蛋，跟谢蔓璐较什么劲呢？！”叶晨在台下听到谢蔓璐跟Judy商量着怎样把苏樱弄垮，看着谢蔓璐把苏樱推倒，然后逼着她上台。叶晨本以为苏樱会头也不回地走，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傻跳上舞台。
　　叶晨抱着醉醺醺的苏樱，伸手把她脸上的两行热泪擦掉。这个疯女人！自己跑上台来喝酒就算了，还哭什么哭呀！
　　Judy看着气冲冲地跑上台来的叶晨，指着叶晨喊：“叶晨，你给我下去。”
　　叶晨一把抢过Judy的麦克风，把她指着自己的手打下去，生气地喊：“我就不下去！你怎么着？！你跟谢蔓璐，真是一样的货色！贱！”
　　台下哗然一片。
　　“是苏樱自己跳上台来的。酒，是她自愿喝的。喝不完……”Judy气得一脸铁青地怒吼着。
　　“谁说喝不完？！剩下的我来喝！”叶晨拿起酒杯豪爽地全往嘴里倒。
　　台下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欢呼。
　　音乐声更大，几乎要晃动整个意诺普。
　　……..
　　夜深。
　　意诺普里依然人声鼎沸，载歌载舞。
　　深秋的夜里有些凉意，地上的落叶被拂过的夜风飘动，发出轻轻的沙沙声。昏黄的街灯下，醉熏熏的苏樱趴在顾铭的肩上，同样醉醺醺的叶晨趴在王帅的肩上。四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在昏黄的街灯下缓慢地移动。
　　“老顾啊，我就知道你找我出来没好事。可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让我做这样的体力活。”背着叶晨的王帅喘着气，一路唠叨地批评着他的好兄弟。本来还在泡妹子的王帅突然被顾铭一个电话就叫来意诺普门口，看着瘫睡在地上的两个女生。王帅怒瞪了顾铭一眼。
　　顾铭没好气地咧咧嘴，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王帅瞥见顾铭嘴角的笑意，伸出脚去想踢他。顾铭灵活地闪到一边。趴在肩上的苏樱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仿佛在表示不满。顾铭用手稳稳地把苏樱往上托一下。然后拉开与王帅的距离，防止王帅再瞎闹。
　　“谢蔓璐，你这个婊子！！骚货！！我他妈的，难道会怕你不成？！”趴在王帅肩上的叶晨一直不安分地叫嚷，手脚并用地在挥舞。
　　“啊！！！啊！！！”突然王帅发出惨叫声。
　　顾铭回过头去，嘴角轻轻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只见叶晨张牙舞爪地扯着王帅的头发，大喊大叫说要弄死谢蔓璐。王帅一向注重形象外表，每天出门都在宿舍弄他的头发弄大半个小时才满意。现在看来彻底毁在叶晨的手上。
　　“住手！叶晨，你给我住手！！”王帅也在大喊大叫，“你再不住手，我就把你给扔了！”
　　叶晨不但没住手，反而来得更猛。估计她是把王帅的喊叫当成了谢蔓璐的叫嚣了。整条安静的校道都回荡着他们的叫喊声。
　　王帅气得一下子松了手，趴在肩上的叶晨“咣当”地摔个四脚朝天。但依然赖在地上。
　　顾铭皱皱眉，脸上铁青，瞪了王帅一眼。
　　王帅摊摊手，翻了个白眼：“我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说罢，用脚轻轻地踢踢躺在地上的叶晨，“起来！”
　　躺在地上的叶晨翻了翻身，嘴里念念有词的：“苏樱！你这个大笨蛋。给谢骚货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也不吭声。”
　　王帅没好气地弯下腰去拉她，重新把烂醉如泥的叶晨扛回肩上。叶晨依旧絮絮叨叨：“什么都不说…….给刘莉欺负了不说，喜欢顾铭也不说……啥事都藏在心里，谁知道啊？！笨死了！”
　　王帅瞠大了眼睛，刚想开口骂叶晨的嘴因为吃惊而半张着。喜欢老顾？
　　顾铭也止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叶晨。眼里掠过一丝猜不透的情绪，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深邃的双眸深处好像有着一潭深不见底却平静如镜的湖泊。
　　他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着。
　　趴在顾铭肩上的苏樱微微地动了动身子，垂在空中的双手也微微地收拢，用力地抱住顾铭宽大的肩膀。好像找到了一个让人安心酣然入睡的港湾。本来紧皱的双眉慢慢地舒展开来。在睡梦中的苏樱，眼角依然挂着两行泪水，浸湿了顾铭一大片的衬衫。她偶尔嘴里还在自言自语：“我以后再也不会临阵逃脱…….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我气好不好？我以后会乖乖的，不再到处乱跑……回来吧，苏晴。”
　　声音很小，带着微微的哭腔，有些许的颤抖。平时看起来外表冰冷的小刺猬此刻软弱地用力抱紧了她唯一能抓得住的肩膀，脸蛋在顾铭的衬衫上蹭了蹭，贪恋着一丝丝的温暖。
　　在这夜凉如水的夜晚，连夜风也好像带着忧伤一圈一圈地酿开。
　　顾铭嘴角轻轻地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好像被一个东西撞了一下，撞掉了上面沉落依旧的尘埃，然后消失在无限的宁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