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开在1931年夏天》桃锦。

25、第二十五章：前夜

　　神情恍惚地回了公寓，我攥着手里那一大把青橄榄去厨房洗，陆文西冒出来：“洗什么呢？”
　　我像个没事人似的说：“橄榄，后面树上掉的，等下找个罐子腌起来，味道很不错。”
　　陆文西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女人。”
　　我注意到他的嘴唇，上面有伤。心脏某个位置疼了一下。
　　厨房窗台上是一株盆景，栽的是石榴。已经过了盛夏时节，石榴花都已经谢了，枝头缀着两三个青色的果实。
　　“文西你看。”陆文西在一边帮我找能把青橄榄装起来的罐子，我叫他一声，指指窗台。
　　“怎么，想吃石榴啊？”陆文西在翻箱倒柜。
　　我摇摇头：“现在已经过了石榴的花期了，看不到石榴花，觉得有点遗憾。”
　　许平远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门口响了起来：“用这个怎么样？”
　　他的手里攥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冲我们摇晃了几下。
　　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站在这里的？看到许平远我更加心神不宁。这婚是打死也不能订了，我绝对不可能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
　　但是，拒绝订婚，首先是我父母那边绝对不会同意，其次，许家肯定也会问起原因。如果我实话实说了呢？想起来昨天晚上许平远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这小白脸不能小觑，十有八九我把这事一说出来，他当场拿枪把我崩了灭口。
　　实在不行的话……能否逃走？
　　然而我没有认识的人，能逃到哪去？
　　今天是九月四号，我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到底应该怎么办。

　　***
　　民国二十年，九月五日。
　　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位于城市边缘的小站，旅客大多都已经散去，简易的候车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一些人坐在长椅上，手边放着硕大的手提箱在打盹，还有的人直接坐在地上，就着候车室昏暗的灯光，手里翻着一份皱皱巴巴的报纸。
　　这个城市有两个火车站，大一点的在城东，小一点的在城西。规模比较小的这个，平时经过的火车自然也少，小站面积不大，显得些许冷清。
　　在月台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身材婀娜，着一身素色淡雅的长款旗袍，因夜晚的寒气，肩上披了一件西装小外套。卷曲的黑发柔软地包围着纤长白皙的颈项，她望着延伸到茫茫夜色中的两道铁轨，表情沉寂，隐隐带有几丝悲凉的意味。
　　无人知道她的名字是楚兰，这个世界上认识她的人太少了。她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妓女，周旋逢迎，冷眼旁观那些和她不相干的人，以及千百次荒唐的露水姻缘。
　　再过十分钟，会有一辆经过这里的火车。
　　每天都会有无数的列车在这里停驻，出发。载上远行的旅客，放下想要停留下来的人。世界上有这么多匆匆忙忙的生命，上车，下车，进站，出站，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么？
　　忙碌一生，最终，还是到不了终点站，这算不算是一个悲剧呢？
　　丝丝寒意渗透进单薄的衣物，时间已经很晚，似乎该回去了。
　　今天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里。那次我们也是在同一个地方，就是这个月台，遇见已经分开了很多年的你。
　　我每天都会习惯性地看楼下的信箱，想看看还是否会有你的白色信件。
　　很多天了，你却总是让我失望……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们，也许都将它淡忘了吧。
　　可是我还记得。我没有忘记。
　　我好想，梦见你。
　　灯光将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长，光影摇落满地的惆怅。

　　前面的道路上走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女孩子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皮箱，低着头快步从人行道上穿过。
　　擦肩而过时，女孩子抬了一下头，整齐的刘海下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只和楚兰对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加快速度走开。
　　楚兰脚步凝滞，有些疑惑地皱起秀美的眉，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但是猛地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等等，她是……
　　“别动。”
　　一个冷冰冰的硬物突然抵上她的后腰。
　　“我知道你认出我了。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声张。”
　　女孩子压低声音，楚兰站在原地不动，心脏却狂跳起来。
　　“不要对别人说你见过我。现在，照我说的做，向前走，我不说停你不可以停下。”
　　楚兰听话地向前迈了两步。
　　“就这样，不许回头。现在周围没人可以看到你，你继续，我看着你走。”
　　一步，两步，三步……
　　“对，接着走。”
　　走出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身后静静的，再没有了声音。
　　楚兰深吸一口气，转身。
　　果然，身后空荡荡的。
　　路灯下一个东西在闪闪发光，楚兰快步冲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半截铁管。
　　她摇摇头，苦笑起来。
　　这个女孩子长相很特别，虽然不是大众审美意义上的漂亮，却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尤其是她那张尖尖的小脸，给人一种很机灵的感觉。怪不得自己会看着她眼熟，她也的确古灵精怪，自己因为太过紧张，居然让她骗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天她要和许平远举行订婚仪式，但是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一声悠长的火车汽笛传来，楚兰心中一凛。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