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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戾天以掌托腮，缓缓地把自己面前的一碗面推到小璃眼前。
碎璃沙抬眼瞄了一眼那晚热腾腾的面，眨巴眨巴了眼睛，“给……我的？”
“不是你说饿了想吃面么？”戾天看着此刻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碎璃沙。
“恩，可是我刚一想，这外面的东西大多都是要付钱的。我身上没有黄钿（宁旋皇朝的钱币）啊。”碎璃沙看着眼前的面抿着嘴，耷拉着眼睛，无不可怜。
“这顿，就算我账上啦，毕竟是我闯祸在先。我身上虽也不多黄钿，一碗面还是负担得起。”戾天笑着打消碎璃沙的顾虑，朝着面条努努嘴，“你不饿了吗？”
“饿，饿。那我吃啦……”碎璃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捧住了碗，满溢的汤汁晶莹，碎璃沙再忍无可忍，抓起筷子挑着面吃。
自从自己被从皇城带走，这个戾天带着自己没日没夜的奔走了三天两夜，不说戾天，葬月自己已经三天没吃喝了。从小在皇城中养尊处优的九公主，带兵作战也从来都是封惑护其左右，自己只出计谋，从不亲临战场。那些士兵在她眼里只是旗子，重要的无非是将棋之子，赢才是一切。
“你慢点，没人抢。”戾天看着碎璃沙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笑，起身拿了帕子递给她。
“谢啦。”碎璃沙接过帕子，擦了擦，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呼了一口气。
虽然是这个偌大皇朝的九公主，作为当朝女帝至亲的妹妹，但是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餐。
虽说大得战役都是自己出谋划策，被封惑带着四处作战，然而自己从却很少和除了姐姐封惑以外的人接触，该说是接触不到吧……高墙四围，运筹帷幄，除了封惑和姐姐，似乎连和他人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小璃这么想，压抑住气息，抬眼看了正絮絮叨叨要如何出发的戾天，却忽然对日后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戾天虽然有时候没头没脑，此刻却凭借从小练就的野兽般的敏锐感官察觉到了碎璃沙的屏息。
“怎么了？”他压低了嗓音问道。
“我觉得……日后的旅途会很有趣吧。”小璃仰头一笑，起身出门，“还不走么？”
“走啊走啊，我和你说啊……哎哎，别走那么快啊你。”戾天看着消失在视线里地小璃大声叫嚣着。这个女人真的让人很摸不着头脑啊。
隔了两桌，有两人，一人一手扶杯，一人一手按剑。扶杯者一身月白袍子外罩鸦青薄衫，按剑女子则一袭青衣，素装淡容。
“公子。”按剑的女子见着戾天出门便转头禀告，正准备起身去追。
然而，扶杯者却嘴角笑盈盈不说话。
“公子，现下如何？”女子仿佛不明白自己主公欲意何为。
“不管他们，且不论那个戾天，以九公主的脚程也走不了多远。”被称作主公的男子举杯微抿。
“我们只消得知道九公主安然无恙，便好。”主公者望向酒楼门外，今日正是市集日，外头人头攒动，无不一派热闹非凡。
赶集的人们，摆摊的小贩，挑担的农夫，喧嚣着的都是日常的生活。
郁长庚看着这一切，只一声叹息。
“公子，不知有何吩咐。”按剑的女子敏锐地察觉到郁长庚的变化，立刻低头请示。
“玉歌，你说，到底如何才是真正的为民着想。”郁长庚望着繁闹出神，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这句话在玉歌耳中听来却并不像疑问的语气，更似是一句无心的自言自语。
“恩？”郁长庚见玉歌并没出声，便回过伸来，将目光落在她肩上。
“奴婢，奴婢以为公子是便是可创天下大同之人。”玉歌只是把心里一直所想说了出来而已，但是语气却稍显慌乱。因为，这可是她的主公大人啊，除了命令和吩咐，他从来没征求过自己任何意见。
“哈哈，好一个‘创’天下大同啊。”郁长庚大笑了两声，“你这可是给我好大的责任和压力呢。”
“奴……奴婢万死不敢！”玉歌闻言，正欲跪地请罪，却被郁长庚伸出的玉笛拦住。
“所谓大任必有大觉悟，你所言并不差。且，现下在外面，这样动静未免太大引人注目。”郁长庚接着说，“差不多，咱们也该回府了。”
“是，公子。”玉歌拿剑跟在郁长庚身后，心却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中拉回思绪。
郁长庚作为司星史长史，自女帝继位以来依照先皇遗诏，一直在女帝身旁，检阅朝堂言官上鉴。郁长庚手握遗诏特权，可随时出入长乐宫与女帝议事，没道到达女帝手中得谏言都须经过他之手。
遗诏宣读之时，众臣谢恩领命，唯独公子郁迟迟未出声。谁也不知道这个与女帝年纪相仿，平日里总是一言不发，在朝堂上毫无朋党的男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毕竟先皇遗诏，由不得半分质疑，遂朝堂上下无不对这位官职不高实权却大的郁卿心有忌惮，众臣设想女帝该更是对其毫无好感。
不难理解，郁长庚仿佛是一道屏障，隔绝了女帝睁眼看到外面的风景，自己眼前的江山，须得他人经手，怎不讨厌。
如此推测，郁长庚或者和女帝一气，或者与女帝背驰。
然而，这位郁卿却如当日宣召般让人摸不着头脑。其人即日并未进宫领诏书，接任命，而是称病待在自己府上。
女帝也是不管，命人带着诏书官印给了郁长庚也就再无提起。就这样，好端端的郁长庚就在府上病了三日，第四日上朝，将言官谏言悉数上禀，女帝也并无多言，只嘱咐了几句注意身子。
一时间，朝臣完全摸不清方向，本来正盘算着要靠近女帝还是靠近郁长庚的朝臣们，此刻真是提着一口气，不知该放哪。
时间会证明很多事，只是现下还不是时候。
踱至自己宅邸门前，郁长庚轻抚袖中的玉笛，渐渐放慢脚步。
后面紧跟着的玉歌一个踉跄撞在郁长庚身上。
她的额头就这么撞上了那轻软的鸦青色罩衫，公子常用的熏香清淡不俗，玉歌轻吸一口气，这味道甚是好闻。糟了！猛然回过神来得玉歌仿佛听到了自己浑身骨头碎裂的声音。
几乎是同一时间，郁长庚转过身来，玉歌重重跪地，伏首，仿佛是带着哭腔，“奴婢奴婢有罪！”
“你何罪之有啊？”郁长庚袖中玉笛滑出，他意味深长地笑着，用玉笛轻敲手心。
“奴……奴婢……奴婢走神，莽撞了公子。”玉歌的声音颤抖。
“这并不打紧，可是玉歌，汝今年几岁？”郁长庚轻佻眉毛，看着垂头懊悔的玉歌。
“奴婢这月十五刚满十四。”玉歌回道。
“烂漫的豆蔻年华，却耗在吾这，做些见不得人的差事，着实是浪费了这张俏丽的容貌。”郁长庚细长微翘的眼角满是笑意，“我刚想到一个主意，既能让你过这个年纪姑娘的日子，也能为我郁家效力。”
“公子吩咐，奴婢定当万死不辞。”玉歌字字铿锵，心里却不是滋味。自从三年前自己被公子郁收入郁府，便日夜跟在身边，此刻听公子的意思似乎是要自己离开郁府。
“并非是要你离开吾身边，而是要你去完成一件任务。”郁长庚开口，仿佛洞悉玉歌心思。
“是！请公子吩咐。”玉歌来自一个东南，这个村子存在以来就人才辈出，宁旋三十二朝有名将领几乎皆出自此村。然而，女帝上位，封惑大将军统领天央军和御卿卫，便使这个村子仿佛在一夜之间没落了，民生凋敝，村子在一两年内散尽了累积百年的运道。
自己作为村子最后一个幼子，虽是女儿身，也是被传授了祖上所有的精华，习得一身好本领，年仅十一岁便被郁长庚相中买入府中。明为侍女，暗中帮郁长庚探查了许多情报，保护郁长庚不受邪侵。
“我要你……潜入那两个人中间，随他们一同去西南域。”郁长庚一口气说出计划，不等玉歌领命又说，“我身在朝野，又被先皇委以重任，自是无法离开这皇城，便只能由你来替我，随时上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是！公子！”玉歌低头轻呵。
郁长庚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向前跨了半步，蹲了下来，用手中的玉笛支起玉歌的下巴，看着那双墨色的眼睛低声说道：“此后，你玉歌便是我的眼，我的耳，我的五官六感。关于他们的大小诸事，无分巨细，鱼传尺素，寄信飞鸽，我自把信任寄予汝肩，汝是否自愿担当？”
“玉歌，自愿担当公子耳目。”玉歌的眼中闪着光芒，与公子郁对视平静，心中却激愤异常，获得如此信任，简直不敢相信。
“好，很好。”郁长庚大笑着起身，“你起来吧，回府上好好歇息休整，不日便去追上那两个小娃娃吧。”
“是，公子。”玉歌拱手立膝领命。
待郁长庚走远，玉歌才抬起头望着天上缺失一角的明月，心里想，为了主公，自己便似这明月，为圆一日，则须夜夜成环。
耳边随风飘来清亮的笛声，想是公子郁的笛声。
玉歌微笑，踏歌而入，身后蝉鸣燥热，心中却一丝清凉。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