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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容之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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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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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观,千山药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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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总是来的猝不及防。晌午还是晴光万里,不过两三个时辰,几片极厚的阴云压境,伴着一道撕裂天穹的银光,大雨倾盆,将本该操练剑法的道姑们赶进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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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雷声轰鸣,千山药庐内,也有另一番轰鸣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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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和柳神医的棋局正胶着中,青容带着一位红衫黑甲的卫兵进了药庐,雨水顺着黑甲流了一路:“柳神医,快活王派人接你回去了。”
“哦?”柳神医正在思索下一步的棋势,突然被打断,甚为不快:“怎么了?”
“主上请神医速回快活城。”卫兵抱拳躬身道。
“有说为什么吗?”柳神医下了一子,抬头对白飞飞笑道:“这片要被我吃了。”
白飞飞默默掷下一子,然后开始收拾旁一区的黑子,抬眼对他挑眉一笑。
“哎呀。”柳神医懊悔的一拍大腿,委屈的斜视那位卫兵道:“都怪你。”
“大小姐中毒,右护法重伤,皆命在旦夕,主上正在回城途中,希望你即刻出发,赶上行进队伍。”
“可柳神医走了,巫姐姐怎么办?”一旁的青禾打岔道。
“玄和道长说过,只要柳神医一到,她就即刻回观。”
柳神医皱眉站起,刚想说什么,复又转头和白飞飞对视一眼,似是询问她的意见。
白飞飞收到他的眼神,宽慰道:“先生放心,我遵照医嘱服药练功,不会有事的。”
“唉……”柳神医不复往日的嬉皮笑脸,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我会自己找乐子的。”白飞飞知他想言,笑着回道。
“飞丫头。”柳神医坐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难得的语重心长道:“你虽没什么意思,却聪慧的紧,自当明白,道法自然,世缘万变,凡事不可过于强求,亦不可轻言放弃,随心随缘,宽人宽己,方为养生之道。我……有机会会回来看你的。”
“先生所言,飞飞记下了。”白飞飞见他句句恳切,心中动容。
柳神医微叹,深深看她一眼,放了手起身对那卫兵道:“我们收拾收拾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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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清晨,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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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正随一众道姑练习流云剑法。偌大的庭院里,青衣白袍,广袖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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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柳神医走后,她遵他嘱咐,一是准备搬出寒潭偏房——她的余毒已经排了大半,不再需要寒气护体。二是除了天绝心法的修炼,也同时开始修习观内的武功。观内随波掌,流云剑,和化如风,不同于幽灵宫武艺的诡谲,皆遵循温和养身的武道,是故修习起来,让她倍感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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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日来,她似是回到了那半年隐姓埋名的日子,白天练功练剑,种菜种花,练字下棋,只是到了夜晚,入睡之际,想起那段和沈浪重逢的日子,心底,还是有些隐隐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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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不想去管冷三和青禾青容打听了什么——自从听青容劝说她不要掰断簪子时,她就了然,他们一定经常见面。
她也不想去管沈浪为何时隔近一月,依旧音信全无——即使朱七七中毒生命垂危,也不至于一点联系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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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是梦吧,又一场大梦。
只是如今的她,怨过以后,气过以后,不会再纠结于梦醒时分,该何去何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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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太清观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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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淡味,食香袅袅。正午的饭堂,大概是太清观最热闹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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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姐姐,你出来这大半年了,会想家了吗?”午饭时,青禾突然问道。
“啊?”不曾想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白飞飞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唉……我看那个沈少侠,到底还是跟朱大小姐走了。你为他被逐出家门,后悔吗?”青禾咽了口馒头,一脸同情的看向她,道:“你家里人,应该还是会担心的吧。”
“这……”白飞飞想起那时沈浪的杜撰,有些哑然失神,只得调笑着搪塞:“怎么,难不成是我在这呆太久,你嫌了?”
“别瞎说。”一旁的青容敲了敲青禾的脑袋,道:“小巫姐姐,你别多心,你在这里就跟我们家人一样。”
“是啊。”白飞飞咬了一口馒头:“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授戒及冠呢。”
“啊,你要在我们这儿出家吗?”青禾惊异的提高了声音。众道姑纷纷偏头看过来,谈论声渐起。
“有何不可。”白飞飞无视周围眼光,淡然笑道,不置可否。
闻言,一旁的青容神色复杂,拉拉青禾的衣角,使了使眼色。二人看着淡定吃饭的白飞飞,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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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之后,寒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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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已至,天气渐凉。白飞飞的天绝第二式,已练近尾声。她每日只在午后最热时进潭练习,其余时间在外走动,已无大碍。
寒潭布局皆无改变,多的只是潭中一角,覆了层结了冰霜的厚毯——是原先沈浪陪她时披的。
她每日练功上石台,都要看见那个玉簪子冰柱。每每看见都会想起在淮阴庙会的那晚,让她不胜其烦。有一日烦躁袭来,一气之下就把毯子扔在那玉簪子之上,结果眼见之物变换,又容易想起沈浪陪她练功的日子。
是故每次走上石台,她都要闭眼偏过头去,心下只盼伤病速好,就不用受这份回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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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练完功的白飞飞接过青容给的药,正欲喝下。
“白姐姐?”青容突然开口。
白飞飞猛的抬头,手一颤,差点松了碗,定了定神,道:“你喊我什么?”
青容有些尴尬:“白姐姐……”
白飞飞面色冷了几分,将药碗搁置一旁:“冷三告诉你的?”
青容脸微微红了:“是那日我无意听到你们谈话,他叫你‘白姑娘’。”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其实是幽灵宫主。”青容垂下眼,轻轻说道。
“我和柳神医说话时,你并没有走。”白飞飞了然。
“是。”
“你想问什么?”白飞飞突然想起玄和:“和玄和道长有关?”
这次换成青容讶然:“师傅已经问过你,关于幽灵宫的事情了吗?”
“是。”白飞飞道:“但她没说明白,你能告诉我吗?”
“唉……”听闻,青容有些垂头丧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次师傅病了说胡话,口里嚷嚷着对不起,幽灵宫,和白夫人。而且……”
“而且什么?”
青容抬眼,眼里有一丝羡慕:“你难道不觉得,师傅对你太好了吗?”
白飞飞心下一窒,之前隐隐的察觉,原来不是她胡思乱想,严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她语气冲口,青容也皱了眉:“素闻幽灵宫主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这半年,师傅和我们都对你诚心相待,你却欺瞒我们这么久,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哦?”白飞飞冷笑一声:“青容妹妹,你孤身和我共处一室,还这样质问我,不怕心狠手辣的我,对你下手吗。”
“你!”青容没想到这层,脸色微变,后退一步。
白飞飞见她当真害怕起来,反倒笑了,向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你真是个好姑娘。”
青容被她一夸,更是心里发憷:“你什么意思?”
白飞飞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解释道:“你入门不久,却能为你师傅和太清观考虑至此,当真是有孝心之人。你放心,你们对我恩重如山,纵然我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决计不会用在对付太清观上。”
青容定睛看着她,想了想,还是默默抽回了手:“我也不想把你往坏了想,但你毕竟是江湖中人,不是观中人,更不是出世之人,授戒及冠的玩笑,还是不要再开了。”
白飞飞一愣,复又笑道:“青容妹妹教训的是。”顿了顿,又道:“我活着的事,江湖还未传开,只要你们还愿意收留我,当我是小巫姐姐,即使巫飞飞这名字再难听,我也愿意担着。”
“快活王难道也不知道吗?”青容问道。
“呵……”白飞飞扯出一丝苦笑:“我关注他二十年,可他却向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死我活,除非牵扯到朱七七,他是不会在意的。”
——难道,沈浪就是这样被困住的?为了隐瞒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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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飞飞深知,幽灵宫在她最后一次偷袭快活王失败后,人手都已折的差不多了。她最后一次回去时,如意环翠伤重,生死未卜。而幽灵宫本是关外的门派,二十多年前迁进中原,在江湖上隐秘至极,除了对付快活王,旁的事概都不理,仇家虽有,却也不多。难道江湖知她再生,还能引起什么风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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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巫姐姐?”青容试探性的唤了声。
“乖。”白飞飞回过神来,转了话题道:“玄和道长和幽灵宫的纠葛,改天我们再一起问她,怎么样?”
青容摇摇头,黯然道:“我问过了,师傅说,这是她一辈子的悔恨,不想再提……”
“可……”白飞飞想起玄和对她异于常人的好,突觉有一丝不妥,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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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容她细想,青禾蹬蹬蹬跑了进来,拉着青容就要出去:“师姐你快来,师伯回来了!”
“什么!”白飞飞也跟着青容青禾跑出去。
“是啊,对了,沈少侠也回来了,还带着个大和尚!”青禾一边拽着青容跑,一边回过头来对白飞飞喊道:“他们正朝着寒潭来找你呢。”
白飞飞顿时停了脚步,进退不得,想了一下,终是一跺脚,转身跑进了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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