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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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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陈将一路上策马飞奔,为了省时间,甚至直接抄小路从小镇边上绕了过去,直奔桃村,一路上心急如焚,马不停蹄的往前赶。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门口,门扉紧闭,他急出了一脑袋的汗,想也没想,下了马直接爬上了院墙翻身进去。
结果,他心心念念担心得要命的老人家,正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针线,笑眯眯的在阳光下缝衣裳……还是一件鹅黄色的春裳。这明显就不是要给他的东西。
看到自己孙子满身尘土的从墙外头翻进来,老人家倒是一点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瞄了一头大汗的孙子一眼,又低头继续把袖子接上,等缝好了袖子,才咬断了线,把衣服抖了抖,摊在自己孙子面前,“怎么样,你奶奶我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吧?”
衣服是素面的软麻布,没有刺绣也没有镶边,但是所有的针脚都是密密实实的,看得出老人家的用心。但这是重点吗这?!陈将都快崩溃了,拿手擦了一下脸,黑黑白白的擦下了好几条道道来,冲着老人家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奶奶!”
“叫什么叫,我又没聋!”老太太没好气的撇了陈将一眼,又自己拿着缝好的衣裳,前后左右喜滋滋的看,觉得哪哪都满意了,才小心的折好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早就晾好的包袱布,仔细的包了起来。
“奶奶……”陈将软了声音,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的看着陈老孺人,只差没真掉泪了,“您好好的呀,干嘛让人说您病了,有您这么咒自己的么,可把我吓坏了!”
“你那老虎胆子,吓得坏?”老人家包好了衣裳,抬头斜眼看陈将,“我要不这么说,你能这么快回来?”
“您这要我回来是什么事情么,等我旬假了不是一样做么?我可是您唯一的孙子诶,把我吓坏了您不心疼啊?”陈将苦笑着上前扶着老太太进屋,好像自从他和那何家的大姑娘定了亲以后,奶奶就显得活泼多了,总爱这么一惊一乍的逗他玩。这是好是坏?他也说不清了,但是看奶奶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他又觉得是欣慰的。奶奶为了拉拔他长大,吃了多少的苦头,只要她能开心,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老太太搭着陈将的手慢慢的直起腰板往屋里走,手里还拎着包好的衣裳,也不说话。
这衣裳,是她特意托那走乡串里的货郎带的软布,想要做给何谷的。小乐去了城里,那天就没有跟着回来,她站在路边看着何谷魂不守舍的走回家去,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小乐那倔性,那天她发了那样大的火,也没有改变她的意图。两家都是亲家了!她就不明白这丫头脑袋里到底转着什么!难道出去为奴为婢也比接受她的好处来得强不成?老人家想不通,可再怎么样,两家换了庚帖,她们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对这俩丫头不闻不问?
这会子再要她一个老人家上赶着去何家,她又有些放不下面子。所以才在衣裳将作好的时候,托人往小山屯那头的军户带了话,让陈将回来。
一老一少都进了屋子,陈将扶着老人家在榻上坐下,转身到桌子前,摸了一下壶,水还温着,就倒了一杯,递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接过了水,靠在炕枕上,小口小口的抿着,半天,才指了指放在自己身边的包裹。
“既然回来了,就去何家看看,把这带去。”她口气淡淡的,像是很不耐的样子,看着陈将一脸错愕的表情,又忍不住开口训道,“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姑娘,好歹也订了亲了!你就不能走点心?”
“奶奶,我不是……”陈将想要辩驳,可老太太一点没给他机会,直接抓起包裹塞进他怀里,连推带拉的把他送出了门。
“对人家姑娘客气点!怎么说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老太太合上门,背靠在门扉上又大声叮嘱了一句。自己个儿的孙子自己清楚,瞧他前头推了那么些个人家的姑娘就知道,他这性子,从来就是宁缺毋滥的。这猛然有了亲事,还是何谷那样的姑娘……老太太摇着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何谷虽然看着懦弱痴憨,可至少还算是个受教的孩子,以后她多带着,点拨点拨,也就是了。
陈将抱着包袱站在门外,半天也没等到老太太开门的意思。
他从来也没有嫌弃何谷的意思啊!他低头看了一眼包袱,想了一想,还是走出了院子,往何家走去。
何谷正在院子里晒褥子。
自从小乐离开了以后,何谷就沉默了不少,除却该出门挑水砍柴,买米面粮油的时候,她都窝在家里,平日里最喜欢的漫山遍野都是五颜六色的山林,似乎也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
小乐留下的所有东西,她都万分珍惜的洗净放好。还有那只夜里像星辰一样灿亮的星空碗,被她珍惜的摆在自己枕边,晚上睡不着想哭的时候,她总爱盯着那只碗,看碗里的点点繁星一闪一闪的,最底下那棵小小的树下,两个白衣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并排坐着,像在抬头看天空。
那是她和小乐吧?肯定是的,那时候在山洞里,晴天的晚上,她们也这样在树下看过星星。
她不知道这只碗的真正价值,可在她看来,这是一个无价的承诺,是小乐许给她的,她们会像这两个小小的身影一样,依偎在一起,没有谁会丢下谁。
她把最后一条床单挂了上去,从怀里掏出小乐那时在车上编的链子,还有那握起来沉甸甸的银袋,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那时小乐卖身的银子。八两银,如果只要供她一个人生活,吃上两三年,都绰绰有余了。可小乐说,她定亲了,她是一个将有家庭的人。她要给她足足的嫁妆,给她一个女孩出嫁时该有的体面,这些,八两银子,远远不够。
定亲……是指像爹娘一样,两个人住在一起的吧?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事情会这样的麻烦。
陈大哥是一个好人,阿谷嫁给他,虽然不会大富大贵,至少一生无忧,奶奶人也好。所以阿谷啊,你以后要好好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多听奶奶的话……大周婶子,如果她上门,你不要和她多说话,要是路上看到她,就避得远一点。如果不喜欢和周姚玩,那就不去,你现在是一个大人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从镇上回来之后,她就没有怎么见过大周婶子了。可她还是记得小乐的叮嘱,大周婶子怎么了?她不知道,她记得那一天大周婶子和小乐偷偷摸摸的在屋子里说话,像娘和姥娘一样。可小乐不是娘。
她想起小乐握着她手一脸忧心的样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开来。
何家的院门没有关,陈将一进门,就看到何谷抓着一只钱袋傻傻的笑,很是幸福的样子。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他柔声问着,等何谷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支斜插在发髻上,他匆匆刻成的木簪。
不知为什么,心底突然间就像暖阳下的雪,柔化了一片。
他的眸光也不自觉的放柔了,像水一样,波纹荡漾着。
“陈大哥?你怎么来了?”何谷回过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陈将,吃惊的喊了一声。她还是懵懂,不懂得像大姑娘一样,学会矜持和羞怯。她把陈将迎进了屋子,学着小乐以前做过的,从厨房里端了水出来,放在陈将面前。
“呵,你别这么忙,我就过来看看你而已。”陈将放下包袱,笑着从何谷手里接过水碗,“小乐不在,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大约能懂得那个九岁丫头心底的大志向,可就这样把何谷一个人丢在桃村,他还是生气的。
“很好啊,我会自己煮饭,洗衣服,我都做过的。”何谷没懂得陈将的意思。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她早早就学会了,一个人,有什么不可以?
果然。
陈将一点也不意外何谷的回答。
他皱了皱眉头,端着碗凑近嘴边,细细的啜饮着。时不时的看何谷一眼,看得何谷一脸的莫名其妙。
“陈大哥,你是不是有事情啊?”看起来欲言又止的。
“那支簪子,你喜欢吗?”陈将没有回答,反而抬手指了指何谷头上的发簪。
自从换帖那天收到这支簪子,小乐就要她学会盘发了。其实她还是喜欢用发带随便一扎,那样方便。可小乐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只好学着拿簪子把头发一圈一圈的绕起来盘上。
据说定亲的礼物都要戴在身上的。
她摸了摸脑袋上的簪子,又往陈将身上打量,眼神明显得让陈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呢!”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荷包,毫不意外的换到了何谷的笑脸。
“我缝了好久呢!都是小乐教我的!”看到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被人这样珍惜,何谷很是骄傲的昂着小下巴。她一点也不懂,这样的珍惜意味着什么。
“那你呢?喜欢这只簪子吗?”陈将伸手,轻轻的碰了碰那桃花的簪头。
“喜欢啊,陈大哥一定刻了很久吧?!好像真的一样呢,小乐说要天天带着才可以呢。”何谷唇角上弯,笑得单纯极了。
这样的丫头,一个人住,真的可以吗?
陈将看着何谷天真的笑脸,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也不能放心啊!
“阿谷……”他敛了神色,低低的开口。
“嗯?”见陈将神色严肃,何谷也不敢笑了,摸了摸脸,飞快的应了一声。
“今天奶奶身体不好,我才特意回来的,”陈将抬头,眼神万分真挚的看着何谷,“阿谷你知道,我是一个兵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留在家里,可是我真的很担心奶奶……”
还没有等陈将说完话,何谷已经满是焦急的跳了起来,“奶奶生病了吗?很严重吗?”
“不严重的,”陈将拉住了想要往外冲的何谷,“是她要我来找你的呢。”
“啊?!”何谷瞠目,一脸错愕。
陈将把包袱推到了何谷面前。
“这是奶奶要我带给你的,还有——”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阿谷,你可不可以,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照顾奶奶?”
“……”!!!
“奶奶身体不好,她自己住,我在军营里一直都没有办法放心,阿谷,你是一个好姑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陈将语气轻柔,像诱拐孩子的人贩子一样,一点点的哄着。
这一老一少的住在一块有个照应,他才能安心。
“……好吧。”何谷思索了半天,才缓缓的点头。
奶奶一个人住,和她一样,一定也很孤单吧。她去陪奶奶,小乐一定也会同意的。
何谷在心头默默的想着。奶奶对她们这么这么好,她们一定也要想办法回报奶奶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