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目少年时》迦儿

17、陪伴时

　　开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心里那种隐隐的不安感随着心脏的疼痛愈加严重。有一次在体育课上，洛阳突然发病，林承曦背着他去医院，吓得半死。
　　这样下去，真的怕是不行了。
　　他去复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心里郁结不放开，压抑着，病情会越来越严重，倒是就要做手术。那个费用，真的是承担不了的。
　　可是，如果真的能控制，那我还需要什么自欺欺人呢？
　　林承曦家里也如平时一样。
　　一切，都仿佛暴风雨前夕般的平和，虽不安宁，倒也平安无事。
　　一直到那一天。
　　那是跟赵纯晔见面一个月以后。
　　早上林承曦刚到学校，看见教学楼前的布告栏前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挤来挤去。有人看见他过来，更是低头窃窃私语。
　　他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处分。往里面挤去。被推开的人想回头骂，看见是他，都赶紧躲开，往后面走。
　　布告栏里，全是照片，不同的环境，人，却都是他和洛阳。
　　拥抱的，打闹的，还有接吻的！
　　林承曦扯掉照片，揉成一团，大骂着：“是谁他妈这么无聊！让我知道，你就等着死吧！”说完把照片一撇，往教室走。周围的人讨论的面红耳赤，看见他发火都躲开。
　　他进教室的时候，洛阳已经在那里，像平时一样在看书。看到他坐下，把书合上，从笔记里拿出一叠照片，递过去，语气淡淡的；“看你这样，你已经看见了吧。”林承曦拿过来，仔细瞅了瞅那张“接吻照”居然看不出来PS的痕迹。居然还有几张是他俩去小山坡的照片。明显是跟踪他们。“这他妈都是谁干的！这种事也想得出来。”洛阳把头转向窗外，叹气：“不知道。”林承曦想破头也没想出是哪个混蛋，刚拍着桌子站起来，班主任出现在门口，脸色铁青：“洛阳，林承曦，你俩来办公室。”走廊里路过别的班的学生，看见他俩一起往办公室走，都意味深长的一笑。
　　班主任板着脸，指着桌子上的照片问洛阳：“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个……”“明显是有人造谣，我们俩……”林承曦还没说完，洛阳接过去，严肃的说：“老师你不会连这也信吧。这些都是PS的，还是个高手。”班主任听他这么说，放下心来，叹气：“出来这种事,谁都得吓一跳,学校会调查的,你先回去,好好听课。”洛阳点头。
　　吓一跳？自己来学校看到这些，不是惊讶，而是恐惧。
　　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上课时，林承曦拿着手机，进了学校的贴吧，全是他俩的照片，一推人在问：
　　不可能吧，那个林承曦有的是女朋友啊，我不止一次看见。
　　那都是掩护！你是看见跟女朋友多，还是跟洛阳在一起时间多！
　　就是朋友吧？
　　朋友拥抱？可以理解！接吻？！
　　那个洛阳都没听说有女朋友。
　　就是，他跟林承曦早都好了！怕被人看出来，林承曦才找人打掩护！而且都是外校的！因为自己学校的，时间久了，都能发现！
　　我的天！
　　他俩约会的地方，就是在那个山坡，特隐蔽啊！
　　真恶心。
　　对啊，败坏校风，滚出德才！
　　一推跟帖都是类似的话。
　　还有平时暗恋他们的女生本来义正言辞的维护，一经催眠，都不得不相信。
　　也是啊，我那么优秀，都不喜欢我，一定是有问题！
　　林承曦把手机一扔，肺都要气炸了，还听见后面有人在讨论，一下站起来，朝后面的喊：“再让我听见有人说这件事，就别怪我……”“你给我坐下！还在上课你干什么！”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对他喊。林承曦不屑的一笑：“你也知道上课啊，他们都他妈当你是空气讲了半节课你怎么不管一管？”老师被他噎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我不管，你现在影响我上课……”洛阳拽他一下，小声说：“你坐下。”老师看见那个动作，话锋一转：“我管不了你，有人能管，你坐下！”林承曦本来准备坐下，听他说车这句话，腾地站起来，随手拿起水杯，朝他扔过去，老师吓得慌乱跑出去，水杯砸在黑板上，咚的一声，全班都安静了。
　　林承曦喘着气，手指收紧。
　　班主任气呼呼的出现在门口：“林承曦！你给我出来！”
　　他走后，洛阳把头转到窗外，脸色苍白，感觉胸口，传来闷闷的疼痛。
　　“你想干什么？！啊？影响老师上课，你还有理了！”“你怎么不问问他说什么？一个老师……”“你也知道他是老师！老师说你的，就是对的！”林承曦看着他，眼神可怕，却没说话。班主任还不依不饶：“一会回去，你把座位换了，别跟洛阳一座。”“为什么？”“事情没调查清楚前，你最好没耽误他学习。”“调查什么！就是有人故意做出来的，为什么要我换座。”班主任看他完全没有认错的意思，大声说：“把你家长叫来，看他的话你听不听。”林承曦看都没看她，转身出了办公室。
　　一直到晚自习，事情已经传到校长那里。
　　林承曦的行为也被告状，说是，心虚才对老师动手。班主任见他没叫家长，直接打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林豪在那边忍着火气，说：“我明天抽出时间去一趟。”
　　而洛阳的家长，班主任开始并没有打电话，后来校长告诉他，明天让他俩的家长一起到办公室。
　　班主任才把事情告诉洛阳的母亲，把洛阳的责任降到最小，电话那边的女人听他说完，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放学后，有外校的学生，认出他们俩个，低声说：“就是他们俩吧，还真张扬。”
　　“坏事传千里啊。”林承曦已经平静下来，问洛阳：“你回家，怎么办……”洛阳无所谓的歪下头：“实话实说呗，难不成说，我们俩真有一腿。”“你还能开玩笑。”“不然呢，哭的日子在后面。”洛阳笑了一下：“你赶紧回去吧。”
　　洛阳回到家，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因为不是周末，所以洛落没在家。
　　也好。
　　他走过去，先开口：“妈，这事我……”还没等他解释，眼睛已经哭肿的女人，骂他：“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还嫌我们家事少吗？啊？我怎么生出你这种儿子！你说你，一天在学校都做什么了，你还有脸回家来！反正我是没脸了，学校我也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不是我自己看着办，还指望你么？”洛阳看着她，眼里满是失望，眼前愤怒的女人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先是一愣，然后发疯似的，扇了他一巴掌，洛阳也没躲，就站在那，任她打。
　　另一边，也是同样的情况。
　　林承曦本来就在气头上，林豪根本没给他机会解释，跟班主任打完电话，他连会都没开，直接回家，先是告诉叶婉，跟她吵了一架，等林承曦回来，看他那个没有愧意的表情，更加生气，把茶杯摔在地上：“你能不能给我干点正经事啊！打架！逃课！作弊！这些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么！”林承曦没想跟他吵，往楼上走，冷笑了一下：“你真厉害，我都不知道。”“你他妈给我站住！你什么态度！这是认错的态度吗！”林承曦停下来，站在上面看着他：“认什么错？我做错什么了！你别总以为自己的想法就是对的行不行，你别那么自以为是……”叶婉从房间里走出来，打断他：“赶紧给我回房间去!”又对林豪说：“老公，你别生气，肯定是误会！”“把他生出来才是误会！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林承曦按耐不住，狠狠地说：“放心，我自己的脸还没丢尽，还丢不到你的脸。”说完把门摔上，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头。
　　过了一会，他猛地坐起来，走到书桌上，想看看还有多久才放假，眼睛却扫到那个匆忙画上去的星号。他想了半天，忘了自己在明天画了一个星号是什么意思，沉思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找出电话，翻到备忘，瞬间抬起头，手指收紧。
　　就是明天。
　　上一次，去厨房找东西吃，看见楼下客厅的灯亮着，他下去关的时候，听见说话声，林豪躺在沙发上，陷在里面，难怪在楼上看不到。
　　这个样子，不像是谈工作。
　　林承曦在门口把头探进去，仔细听。
　　林豪声音挺高兴地说：“好好好，等到20号的时候，我这边事忙完了再去看你，然后买给你。”
　　林承曦第一反应就是外面的某个女人，他回去把日期画上，准备到时候跟去看看，破坏他的约会。
　　就是明天了。
　　一定要去看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林承曦给洛阳打了个电话。听他的声音，感觉很累的样子，问他，他又不说什么，就直接告诉他自己明天晚上要去捉奸，逮住那个女人。洛阳沉默了一会，这一次，却没有劝他，只是说，到时候一起去吧。
　　林承曦挂掉电话，又想给林承曜打电话，却始终，没拨出去。
　　完事再告诉他吧。
　　一直到深夜，林承曦都在思考明天怎么行动，完全忘了照片风波。
　　而洛阳，躺在床上听着妈妈传来的哭声，闭上眼睛，感觉控制那么久的愤怒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大早，洛阳没吃早饭，骑着车出门，却没有往学校骑。而是先去了趟那个小山坡，然后在这个城市缓慢的绕圈。
　　什么都没变。
　　今天过后，也都不会变。
　　洛阳抬头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从前，我总以为，总有一天，我会感动你，感动我自己，让我一直这样坚持下去，可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可能只有这样，才会真的好起来。
　　这个冰冷的城市，冰冷的家，真的在容不下我了。
　　只有承曦是真的对我好。
　　林承曦……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我们俩个中，起码你要幸福。
　　林承曦也很晚才去学校，所以并不知道洛阳迟到了那么久。他把书包甩在桌上，说：“我爸今天不会来，你呢？”洛阳并不意外，点头：“也是。”林承曦却笑了：“哎，这样，就没什么事了吧。”洛阳笑笑，笑容却不似平日那样带着朝气，而是，无奈的，灰败的笑。
　　天气急转而下。
　　凶猛的风刮起来。班主任告诉他俩，明天必须把家长叫来，否则就直接开除处理。
　　洛阳点点头，没说什么。
　　放学后，洛阳让他先去那个咖啡厅，自己办点事一会就去。
　　林承曦急得不行，也没问他只告诉他快点去，就直奔那个咖啡厅。
　　那是他千辛万苦，才查出的地方。
　　他到那里，从外面看见林豪和那个女人坐在窗前。
　　正思考着，要不要等洛阳，雨水一瞬间就冲下来，而且越来越大的样子。
　　他还没给洛阳打电话，就收到他的短信，上面写的是：林亦，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林承曦愣在那，看着那个名字。
　　那是有一次，他随口说，以后离开家，就改了名字，不想叫这个。
　　洛阳想了一会，告诉他：“就改成林亦怎么样。”
　　林亦？为什么这么写？
　　暗语
　　他拨过去电话，却已经关机。
　　雨水太大，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林承曦想了一下，这个计划没有洛阳，恐怕也不会成功。于是决定先回家，再找机会。
　　城市另一边，洛落在上晚自习。
　　收到哥哥的短信：落落，你要听妈妈的话，记住了吗，也要照顾好自己。
　　洛落以为哥哥是想她了，笑笑，给他回：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是你，应该照顾好自己才对。
　　洛落把手机放在书桌上，等着他回短信。
　　屏幕，却再没亮起。
　　他的哥哥，在给她发完短信后，骑着摩托车，尾随着林豪的车，然后加大了油门，冲了上去。
　　林承曦还没等到家，就接到叶婉的电话，她带着哭腔：“快！快去医院！你爸爸出事了。”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下意识的又给洛阳打电话，还是关机。
　　等他到了医院，看见两个警察在跟妈妈说话。他走过去，听见那个人说：“摩托车是从旁边撞过去的，而肇事地点不是路口，也没有刹车的痕迹，所以我们判断是直接撞上去的，不是意外。”林承曦不想听他说这些没用的，问妈妈：“他怎么样了？”叶婉摇头。那个警察看了一眼林承曦，然后说：“我们赶到的时候，肇事者和那位女士当场死亡，你父亲只是昏迷。”
　　林承曦愣住，那女的死了？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个警察仔细瞅了瞅他，然后跟另一个警察说：“那个男孩也穿得这件校服……”
　　心脏慌乱的跳动，林承曦感觉越来越害怕，他眼神激动，看到警察手里的文件夹，抢过来，翻开，一瞬间，感觉世界暗了下来。
　　洛阳。
　　那个名字刺痛他的眼睛。
　　文件夹掉在地上，他拽住那个警察的衣服，嘴唇发抖：“他在哪？他现在在哪？”
　　那个警察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说：“在一楼。”林承曦拔腿就往楼下跑，叶婉对他喊：“你要去哪？”
　　洛阳，不要，一定是弄错了，怎么可能是你。
　　不会的，一定是弄错了。
　　林承曦走到一楼，问了护士刚送来的人，没等他说完，护士就惋惜的摇头：“你说那个男孩？就在那儿，哎，还是个孩子啊。”
　　他愣愣的走过去，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坍塌。
　　后面冲过来一个女人，把他撞到一边，他转头，看见那个中年女人疯了一样跑到前面的房间，然后呆在那，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个女人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林承曦站在那，没有走上前去，他的身体慢慢滑下，先是跪在地上，然后失去知觉。
　　他闭上眼的一瞬间，洛落从他身边跑过，然后再次传来哭声。
　　我们总在寻找那种勇气。
　　可以在伤痛来临时，让我们不被击倒。
　　可是，我们以为已经做到最好的伪装，到真正那一刻，全部崩塌。
　　就如同酝酿已久的火山，瞬间爆发后，留下的，只有炙热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