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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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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声,原本被放置在桌上的书卷,也因为君素笛猛然起身而被撞落在地。
从来平静淡泊的君素笛,脸上显出了极少出现的惊惶,冷靖翊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但那时他都当做是玩笑听过就算,然而这一次,君素笛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半晌,心跳才慢慢变得平缓下来。冷靖翊玩味的眼神,也被君素笛渐渐读出意味来。“你想要做什么?”
冷靖翊有些激动,这个构想在他心中整整酝酿了三年,而在君素笛真正接受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开始了布置:“我要百年之后,人人都道我冷靖翊乃千古一帝,而他们在提起我的威名的时候,也会提及,曾有月郎君素笛,与我一同开创大冕最辉煌的盛世。我要你堂堂正正站在我的身边,向所有世人宣告,你是与千古一帝并肩的男人!”
君素笛眼中神采变化,似有所动。这是一个无人能够拒绝的诱惑,何况是君素笛,这个安静的男人也曾是叱咤风云的苗疆神话。若他有野心,甚至可以与冷靖翊一争天下。
而且现在冷靖翊给了他这个机会。
冷靖翊踌躇满志,只要君素笛一点头,便准备开始他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王者之路:“如何,君素笛,辅佐朕,然后,陪朕一起走下去。”
君素笛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
“你说什么?”一盆凉水浇得冷靖翊透心凉,君素笛似乎还没有思考,就已经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我说,我不能辅佐你。”君素笛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一次重复,“我不能插手你的政事。”
冷靖翊几乎是惊叫起来,他费尽心机地谋划铺路,到现在连开头都没有说完,就被君素笛否定了:“为什么不能?”
君素笛眼神平静,淡淡反问:“那我凭什么能?”
冷靖翊冷声道:“就凭你是君素笛。”似乎也觉得这个理由过于无理取闹,他的态度稍稍缓和一些,背着手解释道,“才干能力,我对你有绝对的信心,若得你的辅佐,我必成大事。至于切入政局的时机,我也早已安排,册封你为安平侯的时候,我便已经命人放出消息,说你是以帝师的身份入侍宫中,既然是帝师,那么辅佐朝政又有何不可?”
看似合情合理,然而名义上的帝师,私底下和冷靖翊的事情,总是有风言风语传出,更何况那流言早已根深蒂固。
“陛下可知道,辅政意味着什么?”君素笛苦笑着问。
冷靖翊明白他的顾虑,仍一意孤行:“朕会保证,没有人敢说什么。”
“你的保证,便是用你身为帝王的权利来强行压制群臣的不满?”君素笛与冷靖翊心意相通,虽然感动于他执着的勇气与魄力,但君素笛知道,一意孤行并不能解决事情,却会让他心爱的君王,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眼下的情势,你自然可以一手遮天保证我介入你的天下,那之后呢,之后种种事端,如何解决?”
冷靖翊扬眉道:“你是君素笛,以你的能为,朕不认为你会束手无策。”
“君素笛也不认为陛下是会为了私情而如此任性妄为的人。”君素笛表情肃穆。冷靖翊登基多年,熟谙御下之术,自然也清楚将君素笛推到前朝需要面对怎样的阻力和风险,但他仍然不管不顾开始行动,这份心意也足以让君素笛感动。
而君素笛能回应这份心意的,也只有拒绝。“正因为我是君素笛,所以我更不能辅佐你。君素笛是苗族神裔,非我族类,大冕的朝廷凭什么接受一个异族,而且是一个将自己本族弃之不顾的异族人?”
“朕知道……”冷靖翊咬着嘴唇,虽然他知道君素笛心昭日月,但他却无法向天下人交代君素笛作为苗疆君氏的身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然狭隘,但如今的冷靖翊和君素笛都无力对抗。
君素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在你这深宫内隐居三年,莫说外头的事情风云变幻,我早已不知今夕何夕,单单三年深居宫中一事,你要天下人如何说?陛下因私忘公,君素笛恃宠而骄?更甚者,陛下任用私宠娈童,祸乱朝纲?”
“人言的确可畏,”冷靖翊讪讪说道,“可是我这样做,就是不想让你背负上男宠佞幸的污名……”伸手将君素笛拥入怀中,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难听的名声加诸于高洁出尘的月郎身上,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朕想让天下人知道,朕的月郎是何等高贵,朕的月郎可以手握乾坤,翻云覆雨!”
“我在意那些虚名做什么?”君素笛伏靠在冷靖翊的胸前,用手指轻轻在他的肩头画着圈儿,耐心道,“天下那么多人,就算你表面能压下去,私下里的传言也不会断,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来大做文章,岂非害了你?千古一帝,说来容易,只在这一件事上,你便不能用我。”
冷靖翊自然明白这些道理。而君素笛越是顺从,他便越是心有不甘:“可恨那些长舌之人。”
君素笛道:“内有私宠,对君王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任由私宠干政,势必引发大祸。我君素笛也不是什么天生圣人,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去挑衅整个天下。”
“什么私宠佞幸的,不许妄自菲薄。”冷靖翊听着越发刺耳难受,君素笛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就真的一点野心都没有?”
冷靖翊并不在意君素笛是个有野心的男人,甚至那样期望着,风华绝代的人就应该有风华绝代的姿态,与自己并肩立于巅峰肆意绽放光芒,成为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存在。
君素笛大笑,眉宇间的昂然风流,竟是冷靖翊三年未曾见过的,那是曾经在苗疆高高在上的月郎的风采。“当年我先祖拱手让苗疆,今日君素笛又怎会在意什么辅佐江山君临天下?若真要说野心,那君素笛的野心,便是在你冷靖翊的背后,看着你达成所愿,千古帝王之名传扬万世!”
冷靖翊内心热血澎湃,身为天生的王者,即使没有君素笛他也存有这样的野心,然而这个如月神般降临在他身边的男人,为他他愿自毁多年基业,只为有朝一日能够与他携手立于顶峰,看尽江山盛世,天地繁华。
而这个男人早已看清楚了一切,愿以同样的心报答,甚至放弃尊严,默然站在他的身后收敛锋芒。
“月郎……”世上最残忍的折磨,莫过于空负一身才华,却不得施展。
君素笛摸了摸冷靖翊的脸,指尖划过他眼角,似是安慰他的失望:“靖翊可知,直到刚才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当初苏祈寒的心意。”
“什么心意?”冷靖翊想了想,又立刻说道,“不对,我可比皓武帝幸运多了。至少你还能陪在我身边,看着我亲手创下这份功业。”
君素笛点了点头,忽然脸上一红,别过脸去,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应:“有生之年,我定陪着你。”
“什么?”明明已经听得清楚,冷靖翊却故意低下头,凑近了君素笛的耳旁,轻轻一舔引来一阵轻微的颤抖,这才满意。
对于这些小动作,君素笛坦然接受,任由冷靖翊在他耳边撩拨,他忽然想起来那日沈曼容的嘱托,如今正是时机。
微微抬眸,君素笛斟字酌句,轻声问:“我虽不能辅佐你,你却的确需要有人辅佐,可有其他人选?”
冷靖翊眼波微动,不动声色道:“我属意于你,自然不会考虑其他人。不过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会再勉强。至于人选,月郎可有什么提议?”
君素笛叹气道:“是我多心了。”冷靖翊显然明白君素笛的意有所指,两人都在试探,触及那个心结所在,一瞬便拉开了距离,“罢了,我直说便是。能辅佐你的人,是瑜王。”
冷靖翊并没有表示异议,继续撩拨着君素笛,口吻却变得冷淡:“瑜王冷心岩,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提起他了。”
君素笛坚持了二年多,最终还是变了心意。“最初不提,是因为我放不下。后来不提,是因为你放不下。而现在,我们都该放下了。”
冷靖翊的背脊微微紧绷,提起冷心岩的时候,他不自觉得便有些紧张。辅政一事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个无论才华品德都出众的弟弟,可是一想到要将冷心岩召回朝中,说不定还会与君素笛再度见面,甚至……冷靖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君素笛目光沉静,轻问:“你不信任我?”
“我瞒不过你的。”冷靖翊摇了摇头,与君素笛四目相对,“我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把你的心从他那里夺回来,不……我是不是真的夺过来了,这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我不敢赌,我赌得起这个天下,却唯独赌不起你的心。”
心中的一点酸涩慢慢漾开,那晚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君素笛与他结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亲口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他甚至不敢问,生怕君素笛告诉他的真相,不过是被困太久而最终随波逐流,从来不曾有过真心。
冷靖翊苦笑着,叹道:“唯独在这件事上,我是如此任性。你说的对,心岩的才干,的确是我所需要的,可我不惜将他远远逐去江南,我生怕他跟你扯上一丁点儿关系,我会嫉妒,嫉妒到发狂,即便是到了现在,我听见你说他的名字,我还是不能释怀,我……”
君素笛忽然仰起脸,主动吻住冷靖翊。温热的唇慢慢覆盖上来,堵住了他尚未说完的话语,任性而苦涩的情话,连君素笛也不由一时情迷。
良久,悸动的心情终于平静,君素笛结束这缠绵的一吻,眸光如水,映在冷靖翊眼中,美不胜收:“冷靖翊,我把心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