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忧伤的故事》常小嘉

2、相遇

　　2003年，A大校园，满校还沉浸在非典的阴霾中，原本午后欢声笑语的练习教室变得人影稀疏，偶尔有人路过，也裹紧大衣，拉好口罩，快步离开。
　　下午两点，陈思意一个人拿着歌谱带着大提琴到了六号音乐教室。打开门，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原本每个周末都会跑来看她和陆白合奏求指教的学妹们都不在。低头自嘲的笑笑，也是，他们之一都已经不在了，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已经一年多的习惯，每周六下午都会和陆白到六号音乐教室一起练习，今天，也不例外，这是她和陆白剩下的唯一的回忆了。
　　打开琴盒，拿出大提琴，架好，翻开曲谱，同样的一首歌，more than I can say，爱你在心口难开。
　　静谧的校园，虽然安静，当然，总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顾智昊刚刚和交往两个月的女朋友谈分手，女方不同意，一路纠缠他，好不容易脱身跑到练习教室这里，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很熟悉的旋律，好像叫…好像是，算了，晃了晃脑袋，想不起来了。
　　顺着声音顾智昊来到六号音乐教室，透过最后一扇窗户望进去，一个女生穿着淡绿色长裙，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纤细的手臂，白皙的脸庞，沉醉的拉着大提琴。放慢自己的脚步，他慢慢沿着窗户走过去，干净不染一丝尘垢的面容，漆黑明亮的眼眸，最后他驻步在靠近门口的窗户边，静静的看着女生拉着大提琴。
　　对了，他想起来了，原来是这首歌，宿舍的老三曾经在寝室练习向小学妹告白的歌曲，爱你在心口难开。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原来欢快轻盈的曲调或许因为大提琴琴音的关系带着淡淡的忧伤。这一刻，他突然想，要是这个女生拉着这首曲子向他告白，他一定答应。
　　又拉错一个音调后，陈思意停下了，看来今天的她是练不下去了。不断的犯错，不断的神思游离，难道离开了陆白，她就不行了吗。可是，以后，她的身边不会再有陆白了啊。脑海里又开始回忆昨天在医院里，被医生盖上阴冷的白布推出急救病房的陆白，非典，真是该死的非典。
　　从来不去思考人生幻灭的她在昨天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天灾人祸，那是每一个人类无法去触碰的东西，因为，在那些面前，所有人，都如此的渺小。
　　陈思意抬手拭去眼角快要涌出的泪水，突然看见窗边站立的人影，抬眸，惊愕。
　　窗边的顾智昊没想到那个女孩子突然抬头看他，一向做事游刃有余的他注意到女孩眼角的泪水后没由来得紧张起来。
　　陈思意望着窗边的顾智昊，一样的白色衬衫，一样的高大俊朗，如果陆白没死的话，今天的他应该会和自己，像以前一样用着擅长的手风琴和自己合奏吧。
　　忽然，思意对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男孩脱口而出，“你会拉手风琴吗？”
　　顾智昊愕然，无言以对，只是握紧了插在口袋里的手。
　　“谢谢”思意觉得自己真是无理取闹，便转头低下整理乐谱，整理好心情，继续拉琴。
　　在女孩低下头继续拉大提琴后默默离开了六号音乐教室，蓦地，顾智昊决定，从今天开始他要练好手风琴。虽然，他不知道，容易对各种事物感兴趣再放弃的他会坚持到何时。只是，他在看见女孩带着泪睁大眼睛望着他时，那种绝望又孤寂的感情漫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想要心疼她，而已。
　　又是周六，陈思意呆在宿舍一直没有出去。周三的时候，陆白的父母来到学校把他的遗骸领了回去，所有的东西也都收拾走了。看到年近半百的陆妈妈拿到骨灰盒的时候失身痛哭，颓然摔倒在地上，自己也再忍不住，抱着陆白痛身大哭，几天前明明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曾经，是这个男孩帮自己每天买好午饭；曾经，是这个男孩在她经期疼痛时默默打好热水；也是这个男孩，每周六的下午，风雨无阻陪同自己去教室练习曲子。可是，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自己来，没有他毫无怨言的陪在身边。
　　陆白，你这么悄无声息的渗入我的生活，充实我的点点滴滴，最后，我该怎么戒掉你。
　　沉思了许久，陈思意站起来，忍住自己的情绪，拿上大提琴和琴谱，走向第六音乐教室。
　　陆白，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你弹奏，一如我对你的感情，more than I can say。
　　到了琴房，看到门口站着个男孩，是上次那个人。陈思意略略惊讶了下，微微点头致意便走过他进入教室。
　　顾智昊从上周日开始，每天下午都到第六音乐教室等着那个女孩，可是每天教室都没有人，这么多天，自己都莫名的焦虑了。今天是周六，都过了一个星期，她还是没来。突然，前方传来脚步声，顾智昊立刻抬头，是她！她对着自己微微点头，是认出了他吗？
　　陈思意做好准备，放好谱子，拿起琴弓，拉出第一个音符。
　　还是熟悉的乐调，还是一样的教室，只是，身旁少了原来的那个人。陆白，在天堂的你能听见吗，我从未告诉过你，还来不及告诉你，我爱你。
　　一曲终了，睁开眼，陈思意发现原来在门口的男孩不知何时走到自己的面前，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我想学手风琴，你可以教我吗”。
　　面前的男孩突然开口，陈思意愣住，手风琴？答案还没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好。”
　　顾智昊没想到眼前的女孩会这么快答应，有些讷讷的回答，“手风琴我没带来，明天好吗？”
　　陈思意耐住心头的激动，尽量用着平静的口吻说，“好，没关系。”
　　眼前的男孩微笑了一下，“我叫顾智昊，你好。”
　　“我是陈思意。”
　　顾智昊走到陈思意身边的凳子坐下，“你继续，我看着就好。”
　　陈思意看出他眼里的真诚，也就随他了，继续拿起大提琴，一遍一遍的拉着同样的曲子。
　　夕阳的余晖渐渐透过窗子洒在两人的肩膀上，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人。从远处望去，女孩演奏着大提琴，男孩微翘起嘴角看着女孩，一动不动。若仔细观察，男孩那眼神里，尽是宠溺。
　　将近六点，饶是初夏天也开始慢慢黑下来。太晚了，两人一起放好大提琴离开音乐教室。
　　一路上，两人安静无话，只是偶尔抬头四目相撞，低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送陈思意到了宿舍楼下，顾智昊开口，“明天，我们几点见？”
　　陈思意想了想，“下午两点吧。”
　　“嗯，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陈思意颔首，“再见。”等着顾智昊转身离开，陈思意拿起大提琴抬脚走上阶梯，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