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夫人》歌于畔

43、第四十三章

　　距离顾团团见到唐霁容过去了才不到四日，顾团团竟已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了，商一潇当机立断带着顾团团隐身，一路缩地术赶往毕山。

　　一路上他扛着生死未卜的顾团团，一面想着：团团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她被蛊虫控制了，正在此生最凶险的战役上与蛊虫作战，一面想着，带着这样的顾团团回毕山，见到顾怀远和百骨，又该当如何交代？

　　一个好好的、活蹦乱跳的顾团团，就因为盲目的信任，跟着他下了山，去找童话故事里才有的烛九阴，才来到了凶险的人世，经历了这么一遭弑亲的惨剧……

　　他又忍不住地想要怨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顾团团。明明是他的珍宝，为什么就在他眼皮底下，还受到了至亲的伤害。

　　心急之下，不过一日，商一潇便到了毕山下。

　　他鼻翼翕动，闻到了几分不比寻常的味道。树林间或有狐影，透过间隙看着他。都是些普通狐狸，怕是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血脉相承的威压，让这些寻常的狐狸都呜呜咽咽，几要下跪。

　　这里是他自小长大的毕山，留下了不知多少属于他的味道。面对这些前来向他寻求庇佑的普通狐狸，他倒是宽宏大量并没有将其赶走。

　　最要紧的事是顾团团。

　　当他背着顾团团到了顾宅的时候，天已擦擦黑。

　　顾宅升起炊烟，是百骨拿手的烧鸡的气味。

　　他化出原形，推开门，养母正在灶前，往火炉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扔柴火。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倒有几分诧异。

　　商一潇见了养母，又是有几分思念，又是有几分愧疚，反而是百骨先开口：“怎么这许久才回来？”

　　好似他和团团不是出了个不知归期的远门，而是和同窗贪玩，忘记时间归来一般。

　　商一潇惭愧道：“母亲快来看看团团这是怎么了……她颈间有一丝伤口，却久不愈合，后来竟失去意识昏迷过去！自她昏迷，已有四日了！我曾用愈合咒，加速她颈间伤口的愈合，谁料那丝血口竟然抵挡住了我的愈合术；又试图以火咒将蛊虫自她体内逼出，那蛊虫却有防火之效用，团团反被火炙烤得不住喊疼。我实在是无法了，只能将蛊虫定在此处，加急赶回来。”

　　百骨闻言，大惊，忙将顾团团从商一潇背上抱下来一并扶到顾团团的小床上，然后就看到商一潇提起过的那丝伤口。伤口旁边有一个鼓起来的小包，已有鸽子蛋那般大小了，无奈碍于商一潇的定身术，蛊虫奋力挣扎，效用也不大，索性就在原地，源源不断以顾团团生命力为食，暗中壮大自己。

　　百骨捏住顾团团的右手，探听了一下心跳，又一只手探了探她的体温。

　　心跳较快、体温较高，顾团团又昏迷四日，水米不进，整个人瘦削不已。

　　“但凡是蛊，总分子母。团团身体里这只，必然是子蛊。若要团团无虞，必取那母蛊，驱动母蛊，将子蛊唤出。一潇，你们可否是得罪了什么人……？”

　　商一潇便将顾团团与唐家的这一段渊源如实说了，团团不欲打草惊蛇，只是还是尾随了唐霁容发现了一些端倪，没想到因此唐霁容便在她身上种下了这蛊虫。

　　唐家一直想要了顾团团的命，定然不会交出母蛊的。当初顾团团与唐霁容偶遇，也是以其他面目对峙的，对待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尚且手辣到这种程度，不敢想象若是知道了顾团团就是他们寻之已久的双胞胎次女，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顾怀远从山下沽酒回来，他与百骨早就辟谷了，但是仍保留着吃饭饮酒的习惯。推开门一看，久无人住的堂屋亮亮堂堂，他心下推演一翻，十息后，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

　　“我儿近来修习得不错，这化人之术已臻入化境，”唐振川捋捋胡子，笑眯眯地看着长女化出来的八大佣。但见这八大佣：虎目含威，足高八尺，一一跪在父女面前，肤色蜡黄，如人一般会眨眼，也会缓慢呼吸，与真人无状，尤其是脸——每个兵佣的脸都各有不同，却又诡异的和谐，就像是这些兵佣天生有意识，自主化形的时候，冥冥之中早有个声音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一般，五官各异，拉出去做白日的护卫亦没有人会发现不对劲。

　　唐霁容含笑受了父亲的夸赞，一面娇声道：“还不是师父教得好。”说着她挽上父亲的手臂，看着庭中跪了一地的兵佣，心头浮上一丝疑惑。她比常年见不着一面的父亲更清楚自己化人的功力。若是半旬前，她的完成度还没这么高，这半月来，她因着穆阑的事情烦忧，更是没有好生联系，怎么境界竟然还一日千里了？

　　回想这半月所为，唐霁容唯一动用过的，只有早年异人相赠的一对名为手足的子母蛊了。

　　此蛊自千只蛊虫中熬练而成，以五对兄弟之心头血精心喂养，兄喂母蛊，弟饲子蛊，自子母蛊蚕食完五对兄弟后，子母蛊方算冶炼完毕。若要驭蛊，只需取被驭人之血，以细针蘸取后刺入母蛊身体。子母蛊本为兄弟，手足同心，母蛊受伤，子蛊感同身受，定会觅那人踪迹，吸取那人生命力，供养自己与母蛊。子蛊附在被驭之人身体中，母蛊伤重不愈，驭蛊之人只需每日以指尖血供养，母蛊便会将子蛊反哺来的生命力，回赠与以血饲蛊之人。

　　待到被驭之人身死，子蛊同死，母蛊失去了子蛊的供养，也仅能苟活一日。

　　对于驭蛊之人而言，“手足”这味蛊虫，可算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蛊虫了。唐霁容悉知这子母蛊在传闻中的厉害之处，在萍水相逢的顾团团身上种下此蛊，只想尝个新鲜，试试蛊虫威力罢了。

　　这手足一蛊，正派之人定然视为邪道避而远之碰也不会碰，唐霁容却用起来毫无负担，第一次驭蛊时冷静又缜密，倒也十分成功。

　　孰料这些时日里，造化之道竟然一日千里，她越发坚定了当初偶遇的女子恐怕是修道之人，自她身上流转过来的力量，竟然如此温润柔和，丝毫勿用唐霁容炼化，好似系出同源一般，一来一去，倒叫唐霁容造化之术境界飞升。

　　原本唐霁容夜里常常难眠，魂总是不知不觉跑去一个不知名乡间，听一对面善的夫妻讲课。近些日子来，夜里一沾到松软的枕头就坠入黑甜梦乡。她还有些怅然若失。

　　但好在，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行进着。

　　唐振川常年奔波在外，甚少与女儿相聚。

　　对于男人而言，家总是排在事业之后的第二选择，血脉相连，没有人能割断这层联系。唐霁容是他选择的女儿，从襁褓之中长到韶华之际，他看着这张越发肖似其母的脸有些感慨。

　　难得今日过问起了女儿的课业，也是严厉居多，直到看到女儿超乎寻常的控制力之后方才流露出了几缕慈爱。唐霁容察言观色，感觉到父亲今日不同寻常的柔情，一方面不舍得父亲又回到前厅，另一方面，她心中也是盼望能与父亲多相处一会儿，于是绞尽脑汁提了些修习中的疑惑，唐振川一一解答后，再无能够挽留父亲的理由，唐霁容一时有些丧气。

　　唐振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女儿道：“容儿，你已经十五周岁了，明年便要为你办及笄礼了。像你这般大的女孩，都物色过婆家了，爹现在都还没为你相看，你不会怨爹爹吧？”

　　唐霁容并不想嫁人，听得唐振川这般说，喜不自胜地道：“又怎么会怨爹呢？女儿巴不得多在爹身边呆几年呢！”

　　唐振川严肃的脸上也现了笑影，道：“咱们这样的家庭，实在不必你嫁出去，待爹找一个青年才俊，入赘咱家，往后孩子也跟着我姓唐，学习祖宗传下来的造物之术，才不叫我家绝了户！”

　　“爹，女儿还小，成亲之事，晚几年也使得，女儿只想好好陪在爹身边，将祖宗的造物术流传下去罢了！”

　　唐振川抚着美髯，笑将起来。

　　大家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