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娥》浣春

65、招尤

　　惨白的月光洒下来，洒在李祖娥那惨白的身体上。
　　李祖娥呆望着高湛，好像不相信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似的。高湛，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就像一场噩梦，但是，再恐怖的噩梦也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噩梦——只要她活着，好像就永远也清醒不过来。
　　李祖娥感到无比的耻辱，但更多的是悲伤。
　　高湛也不说话，他满足地睡着了，他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微微地翘着，他本来就长得很英俊，这一点点的笑容，使他看起来还有点娇美，他是那么美，他那一双天生含情的眼睛，睁开的时候是两弯风吹起涟漪的春水。
　　李祖娥往内侧移了移身子，胆战心惊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她把头全部蒙进被子里，忍不住开始隐隐地哭泣，就这样，哭得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天色侵晓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的手在胡乱的摸索，李祖娥猛然惊醒，她睁大眼睛正对上高湛投射过来的目光。她发现自己正窝在他的怀里，他的双臂环过来，正搂着她的纤腰，不容她有任何的抗拒。
　　室内燃了一夜的烛火刚刚熄灭，冒着淡淡的青烟，一直飘出雕花的窗棂，在那一片清晨的阳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伺候梳洗的丫鬟已经进来了，她们或捧着脸盆或捧着手巾或捧着漱口水垂首立在一边，她们静默着，这更加让李祖娥觉得狼狈和悲哀。
　　“你好好歇着，别哭了……”高湛皱了下眉头，又松开，他望着她哭红了的眼睛，怜惜地叹了口气，他先开口说话，打破了尴尬，这时的他没有挑衅，没有骄纵，只带着难言的温柔开口道，“我下了朝，马上就会来看你。”
　　他张着手臂，让丫鬟为他穿衣戴冠，他的一袭侧影迎着阳光，眨眼睛的时候，睫毛长长的，像蝴蝶垂着的双翅。
　　眼前的这个男人，做了皇帝、杀了高殷、危及着高绍德的性命、撇下刚立为后的妻子，一声令下就让皇宫内外血雨腥风，然而，这样的一个阴狠毒辣的男人昨天却说他对自己情有独钟。而且，他临出门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还是柔情的，这更使她暗自心惊。
　　“娘娘。”嫣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奴婢已经烧好了热水，请娘娘沐浴！”
　　李祖娥缓过神来，对着嫣翠说道：“去开窗！”
　　“什么？”嫣翠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窗！”李祖娥重复道，“屋子里闷死了。”
　　嫣翠立刻应声跑过去把窗子都打开，让清晨的气息吹进来，驱赶走所有悲伤的气味。
　　李祖娥正坐在妆镜前梳妆，瞧见胡皇后正领着一大群宫人走了进来。
　　胡皇后忽然造访。
　　“姐姐。”胡皇后还未走进门来，就先招呼了一声。
　　“妾不知道皇后来了。”李祖娥连忙起身行礼。
　　胡皇后没有和她说话，径直地走进来。
　　李祖娥几乎可以看到她因气愤而颤抖的手指，胡皇后双眼的余光扫向她站立的地方，阴冷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她不想让她恨她。
　　在春日的迟阳下，她和她对立着，也对立着。
　　“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胡皇后坐在妆镜前，随意地看着桌子上的一个个首饰，“咱们都是一家人，叫我妹妹就好了。”
　　李祖娥一笑：“但是，您现在是皇后。”
　　“好。”胡皇后凝视着李祖娥，“既然您当我是皇后，那我就拿出做皇后的款儿来，李祖娥，你真是好手段！” 她瞬间变了脸色。
　　李祖娥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妾……不明白。”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李祖娥摇了摇头。
　　胡皇后猛地从位子上站起来，望着她，怒道：“我也不跟你白费唇舌了，话跟你挑明了说了，李祖娥，从我十五岁进门到现在被册立为后，时间不短了，我陪伴着高湛，和他一起长大，然而，我每次从宫中进谒回来时，他都会不停地问我，关于你的事，尽管每次我都不想说，但是我不想高湛不理我——有一阵子，他迷上了编八宝吉祥结，后来，我便在你的腰间发现了他所编那一条……”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听不见了。
　　“可能……”李祖娥苦笑，“这可能是因为我曾经当过他半个母亲……”李祖娥哀伤地望着她，“在我心里只有高洋一人，现在高洋死了，我的感情都寄托在高绍德身上了，至于高湛，我只当他是一个孩子。”
　　“孩子？”胡皇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可是，他昨天夜里是在你这里过夜的，连他最喜欢的和士开的乐音都没能留住他……他很喜欢你。”
　　李祖娥苦笑着摇摇头：“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他说若是不从，便要杀我的孩子，这算什么？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喜欢的话，那么，我对他的喜欢一点都不稀罕，我不要他这种喜欢！”
　　胡皇后拉了她的手，望了一眼铜镜里自己萧条的身姿。她幽幽忧忧地说道：“那就请你高抬贵手，可怜可怜我，也可怜可怜她们。”
　　李祖娥望着她，问道：“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我又能做什么？”
　　“李祖娥。”胡皇后郑重地凝视着她，“远离他。从今日起，你就搬到昭信宫去住吧！” 她说完，然后拂袖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