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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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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一直在晋阳的霸府搬进了皇宫。
高洋把皇宫装饰的一新,前朝的皇帝连同姬妾一起被赶出了宫外,就连他们用过的东西也一齐被扔进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焚烧殆尽。
高洋似乎在尽力地抹去前朝之人所生活过的痕迹。
这是一个崭新的王朝,高洋赋予它的国号为齐,公元550年便是天保元年。他分封了新的朝臣,改革了新的制度,建立了新的法律。
他擦去伪装,充满自信地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李祖娥心里很为他感到高兴。她在灯下缝着一件衣裳,小小的针在她纤细的手指间跳跃着,如变戏法一般。
“阿娥,还没有睡吗?”高洋忽然推门走了进来,将一只新开的芍药花递给了她。
他提着裤脚,脚上满是泥污,乐呵呵的像一个初初陷入恋情的少年。
“您这是……”
“我为了摘它,不小心踩在泥水里了。”
他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的身体。
李祖娥身子一颤,有点不自在。
他在她的耳边低低地道:“多日不见,我真想你,你想我吗?”
她猛地仰头看他,针扎在了手指上,一疼之间,一滴血珠已落在了绣好的红花上,杜鹃花一样。他低下头去吮她手指上的血,眼睛却始终望向她。
李祖娥不由自主地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突然想问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话。
他好像说过……说过他一直想着她。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你,天天想,夜夜想……”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轻轻地道,“自从那事之后,你整天恍惚,心情不好,让人看了又是伤心,又是别扭。”
李祖娥有些震惊自己现在的心情……说了不会受伤,说了不爱也没有关系,说了她根本不在乎他娶多少女子,说了她恨他,可是,他忽然又一次说想她的时候,她竟毫无抵抗的能力。
李祖娥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出一口气,尽力保持着镇定,笑着说道:“劳陛下惦念,今日陛下登基,妾要祝陛下万年无期。”
高洋有些不悦。
李祖娥偏过头,努力地笑着:“陛下为登基之事忙坏了,这几日要好好的休息了。”
“休息?”高洋冷哼了一声。
“怎么讲?”李祖娥有点诧异。
高洋叹口气:“我初登大位,立国不稳,不仅朝廷上有人不服,四邻也会趁机挑衅,西边的宇文泰正在纠集军队,准备东进。阿娥,你太天真了。”
“那你想继续如何?”
“我已遣段韶带兵两万出发,和斛律光的五千人合成一股,然后我再集中六州的鲜卑宿卫军,在建州与宇文泰一决雌雄。”
李祖娥急道:“您要御驾亲征?”
“你在担心我吗?”高洋眯起了眼睛。
李祖娥顿了顿,继续道:“那么您准备派谁驻守在邺城?”
他哼了一声,明显不悦道:“我一把霸府家眷移到了邺城,我当然不希望家人有事,你不用担心。”
李祖娥讪讪地低下了头。
“阿娥。”高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现在除了跟我说这些,就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吗?”
李祖娥有些感概:“和陛下在一起,总是会冷场。”
“你怎么了?”
李祖娥勉强一笑,佯装着打起了哈欠。她按着额头,说道:“可能是累了吧。”
高洋望着她的脸颊。五官之中,他最爱的便是她的那两条眉毛,又细又长,像两弯弯弯的月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柔美。
李祖娥转过头,轻轻地离开了他的拥抱,笑了笑,“你累不累?若是累了……就去妹妹房里休息去。”
一时间两人默然,李祖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看定她,半晌,拂袖而去。
出了宫门,他就看到了段曼。
段曼站在月光下,火红的衣裳如火红的火焰。她的双眸映着月光,像两颗闪闪的星子,令人看了生出无限怜惜。
高洋走近她,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晚不睡?”
段曼委屈地咬着嘴唇,说道:“你不回来,我有点怕,我睡不着。”
高洋抱紧了她。
午后,李祖娥路过大殿。
李祖娥对嫣翠说道:“我们从那边过去。”
“为什么?”嫣翠瞪着眼睛,“您是陛下的原配妻子,就是皇后,她只是一个傻子,躲着她干嘛?”
“嫣翠,少胡说。”
嫣翠嘟着嘴巴:“陛下要是不封您做皇后,封了她,就是没良心。”
“谁没良心?”身后有声音传来。
李祖娥只好转身过来,笑道:“妹妹也在这儿?”
段曼瞧了她一眼,说道:“哼,原来是你。” 随后,她从丫头的手里拿过来一方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叹道,“天热了。”
“是啊。”李祖娥点点头,叹道,“天越来越热了,特别是到晌午的时候,热的人懒懒的,一点都不想动。”
“真巧,我也嫌热,就在树荫下摆了宴席纳凉。”段曼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我还请来了乐官曹妙达,他最擅长弹奏琵琶了。我请你一起去宴饮。”
李祖娥不好拒绝。
段曼问曹妙达:“把京城现在最流行的曲子奏来。”
曹妙达点点头,手指一拨弦,随即唱道:“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
“这是什么曲子?”
曹妙达答道:“《折杨柳枝歌辞》。”
“这一首倒是直抒胸臆。”李祖娥顿了顿,继续道,“这是说一个人骑马却不用鞭子,只在道旁折了一枝柳来代替,柳者,留也,这是说他不想离开亲人……”
曹妙达点头称是。
李祖娥接着道:”然后‘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这是说他……”
“你的过人之处也就是这些了。”段曼没有听,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是怎么让二表哥喜欢你的?就靠这个吗?”
她任性而真率。
李祖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曼又道:“可是,我要做皇后,姨母说我不能输给一个汉女。”
“那是你的事。”李祖娥笑了笑,轻声地道,“我并没有想和你争什么。”
“可是,他喜欢你。”
“自从你们成婚后,他不是一直在你的房里吗?”
“可他干嘛叫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嗯。”段曼的眼睛里有些委屈,却是懵懵懂懂的,她眨巴眨巴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老抢我的被子,踹我屁股,还喜欢半夜里弹琵琶,有时候发梦就叫‘阿娥,阿娥’……吓死我了。”
李祖娥不动声色。
段曼自顾自地说:“你有什么好?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又是汉女,我真不甘心。”
这话就说的太过分了。
“我累了,就先走了。”李祖娥别过身,离开了筵席。
“夫人!”嫣翠跟在后面叫了一声。
李祖娥定了定神,今日她本来打算去庵堂施舍钱粮的,遇见段曼,忽然觉得心烦意乱,就不想去了。
“夫人?”嫣翠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没事儿。”李祖娥笑着拍拍她手,“我们去水仙庵,住持想必都已经等急了。”
“是啊!”嫣翠非常开心地道,“又可以出去玩了,还有水仙庵里的斋饭比宫里的好吃多了,还有街角的那一家的包子铺,还有……”
嫣翠一说起要出去就跌跌不休的。
李祖娥唯有感叹:“你呀!”
第二天,传来消息:据说,高洋要封段曼为后。
李祖娥心里暗想,原配妻子又怎样?他们看中的是血统和出身。她委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