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年华》十开

4、第四章 心口朱砂痣

　　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

　　莱卿从小学以后是由母亲带大的。
　　她的父亲是一名优秀的航海指挥官，虽然由于工作的原因，她每次与父亲相见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但她仍然深深的爱着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也很宠爱她，有时候甚至连母亲都要吃醋。
　　父亲出意外的那个晚上，母亲刚刚在房间里把她哄入睡，电话忽然响起，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母亲接起电话，久久不说话，然后全身开始颤抖起来，最后放声大哭。
　　小莱卿被吓醒，看到母亲瘫坐在电话前痛哭，下床，赤着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从沙发上给妈妈拿来纸巾。
　　在那个晚上，父亲驾驶的那辆前往韩国的客轮，在济州岛附近海域发生触礁，轮船上已有434人获救，然而包括船长在内仍有37人失去联系，由中韩两方派出的搜救队目前还在搜救中，情况尚不明朗。
　　几天后父亲的好朋友——一直被她叫李叔叔的男人站在母亲和她的面前。
　　“我们遇到了暴风雨……发生了触礁…船底破洞面积很大，进水很快……”
　　男人的脊背不在挺拔，短短几天他已经颓废的几乎让莱卿认不出。
　　“人数超过了救生艇的承载数量……他说让我们和乘客先走……”
　　母亲捂着嘴已泣不成声。
　　莱卿坐在一旁，她虽然小但已明白，她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这是你对接学妹，许莱卿，还没见过吧？打声招呼再走！”
　　何商年转身刚要走，沈燃叫住他。
　　寻着沈燃的目光，何商年看到了坐在一旁的许莱卿，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但是一眼就牵动了许多思绪。
　　是她？
　　记忆飞回10年前¬——
　　白色的灵堂，悲伤的哀乐，一列列的花圈，一切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
　　母亲忍着眼泪带着他，在告别遗体的队伍中前行。
　　一个星期前，他和母亲乘坐的由中国出发，目的地为韩国的“海星号”客轮在行驶到济州岛附近领域时不幸触礁，船员告诉他们说船底破洞很大，进水速度很快，船体将在不到一小时内沉没。
　　幸好救生船足够，船员告诉他们不要慌张，先乘坐到救生船上去，他们已发出求救信号，最近的一艘渔船很快便会赶来支援。
　　就在他们等候着登上救生艇时，突然有船员慌慌张张的跑向已登上前一艘救生艇的船长，俯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船长沉思片刻，从船上下来，有船员想要劝阻，他却朝他挥挥手。
　　他走到排在队伍后面的他们面前，和蔼的朝他们笑着：“你们先上这艘，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坐下一艘救生艇。”
　　他弯下腰，摸了摸当时11岁的小商年的头：“不要紧张，照顾好你妈妈，别忘了你是个小男子汉！”
　　他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跟着母亲上了救生艇，此时船上已经搭乘了不少人，离他们最近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他转身看还在船上的船长和十几个船员，船长正朝他挥手，于是他也举手朝他挥了挥。
　　此时船头已经彻底沉入了水中，大部分船身已经被海水吞没……
　　几天后各大媒体报纸报道了“‘海星号’触礁失事，船长许言霆在内的37人遇难”的消息，大家才得知一个事实：原来当时船上的最后一艘救生艇因为位于触礁口已损坏严重无法使用，当时船员匆忙跑来告诉船长的就是这样一个消息——这艘救生艇将会是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事实上最近的一艘渔船赶来最少需要2个小时，“海星号”是无法坚持到那时的。
　　所以，船长是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了他们。
　　一个星期后，政府为他们举办了隆重的告别仪式，自发前来告别的群众数不胜数，大家都为他们伟大的牺牲而感动。
　　那时，他在遇难家属的队伍中第一次看到了她。
　　小小的个子，穿着黑色的小裙子，白白的小脸蛋上挂着两道泪痕，低着头，只是静静的站在母亲的身旁，不同于一旁的撕心裂肺，像一朵小小的莲花，惹人心疼。
　　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儿时的他却不知为何被她的目光吸引了，那双与许船长格外相似的眼眸，令他回想起了最后一次看到船长的情景，那时他的目光仿佛拥有着安慰人心的魔力，他是这么的冷静，让大家都相信了他们最后都会平安获救……

　　思绪飞回，眼前的女孩长高了，头发长长了，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变，让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许莱卿……他现在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看上去很紧张，或许是因为他盯着她的缘故。
　　半响，她浅浅一笑，举起手朝他问了句学长好。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何商年竟有一种微微被融化的感觉。他生硬的点点头，转过身。
　　他无法描述这种感受，但是心里对她的内疚是肯定的！
　　是的，这种内疚，10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

　　“病理学太复杂了吧，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重点！”
　　对床的沈燃抱着笔记本抓狂。
　　“我怎么向灿灿交代！他们一宿舍可都等着我的重点呢！”
　　“燃哥！你堂堂千程一霸，怎么还怕一女的呀！”
　　“什么一女的！他可是我第一个对接学妹！说不定未来还是你嫂子呢！”
　　两人不知害臊的狂笑着。
　　坐在书桌前正在写一份实验报告的何商年暗暗听着。
　　和尹灿灿一个宿舍的……她，也会很需要吗？
　　抬头看看被理在书架上安静躺着的《病理学》。
　　整理重点？他突然有一种新颖的感觉。以前他基本上上完一节课就能把知识点都记下来，考试前只要再看一遍就能有把握，因此他从没有做过划重点的活儿。
　　她那个笨笨的样子，应该很乐意有这种礼物吧。
　　何商年想到她看到他给她整理的重点后惊喜的表情，突然心情变得很好，不自觉得嘴角溢出一抹微笑。
　　沈燃看着何商年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盯着屏幕诡异的笑，心想着这哥们一定是疯了。

　　何商年给莱卿重点以后的不久，学校里很快传出了许莱卿是他女朋友的传言。
　　莱卿自然成了不少女生的公敌，她觉得很委屈，因为实则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还是沈燃和阿尹见面时，她被逼着跟去的，就算是单独遇上，他们也仅限于打声招呼的程度。对于为何从不和女生有过多联系的何商年居然为她做了份重点一事，她也跟自己和大家解释是他想尽作为对接学长的责任。
　　这天她刚打完饭，转身就遇上了艺术学院赫赫有名的大姐大，梁柔和她的两个好姐妹。
　　人家名字叫“柔”性子可一点也不柔，上来就是一个冷笑加一个白眼。
　　“这不是我们医学院大才子何商年的小女朋友吗？怎么一个人打饭没有男朋友陪着呀？”
　　莱卿见她话中带刺，心中不免窜起些小火苗，但想到食堂人多口杂，不想把事情搞大，而这梁柔又是比她大一届的学姐，只好堆着笑解释：“学姐你误会了，何学长帮我做重点只是因为我是他的对接学妹，我和他其实只是普通学长学妹的关系。”
　　“你现在是向我再次炫耀从不接近女生的何商年给你亲手整理了份重点吗？”粱柔收了笑脸。
　　“人家现在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肯定是给何商年吃了什么药弄上了床，才搞到了他！哼！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不要脸！”
　　粱柔旁边的女人还添油加醋。
　　莱卿一听就怒了：“学姐你的想象力的确过于常人，但是你说的话让我看不出你的教养，你的家庭教育有多好！”
　　粱柔见她回嘴更是生气，愤怒的推了莱卿一下。
　　这一下倒不算太重，但没有准备的莱卿手一滑，打好的餐盘哐当一声全摔在了地上。
　　“哎呀对不起，手不受控制了。”粱柔的表情没有丝毫歉意。
　　“饿了，走，去吃饭了。”
　　粱柔对旁边两个小姐妹笑说，看了一眼地上打翻的饭菜，得意的笑着走了。
　　莱卿本来也不是包子性格，但现在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等会儿还有课要上，她不想把事情弄大。忍了忍，最后咬着嘴唇，蹲下身子，准备捡地上的餐盘。
　　现在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这里顺顺利利的毕业，她不想惹出一些麻烦，而且就凭粱柔手上拎的LV的包包，她也知道她惹不起。
　　一双白色的鞋子停在了她的身旁，她疑惑的一瞬，鞋子的主人已经蹲了下来，这场争吵的始作俑者——何商年，正蹲在她的身旁认真的帮她捡着筷子和勺。
　　“何商年？”
　　“别说话快点捡吧，你还想继续成为大家的焦点吗？”
　　的确，刚刚的争吵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现在他又出现帮她捡碎片，真是让人浮想联翩。甚至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在拍照了。
　　“既然一开始都忍了为什么刚刚还嘴呢？”
　　何商年突然问，手上却还在用纸巾给她擦着地上的残渍。
　　原来他刚刚都看到了。
　　“她们骂我都可以忍，”莱卿顿住，“但是不能骂我的父母。”
　　何商年停住手看她，她的神情很是严肃，不过一会儿她又转换成了愧疚的神色望向他：“学长对不起，最近有些不找边际的传言，没有打扰到你吧？”
　　“不会。”他站起身。
　　“那就好，学长我先走了，下午有课！”
　　莱卿端着盘子朝他挥挥手，像个孩子一样跑走了，留下何商年站在原地。
　　他倒不是很排斥那些“不着边际的传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