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遗失后寻找》浅莼紫

2、1

　　温度高达三十七度的盛夏。
　　老师还没有来。
　　她坐在窗边的位置，头顶上的吊扇年老力衰，优哉游哉的旋动速度使人恼火，轨道玻璃窗重叠在一起，热浪似的微风一阵一阵地吹入教室，十分不舒服。
　　本该直射在桌面上的阳光被葱茏的圆叶挡去大半，少许光屡钻了叶与叶间隙缝的空子，桌上的光斑像是婆婆手中一绺一绺尚未成型的毛线球子。
　　她手托腮帮子皱着眉头担心地想，阳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长期以往她不会变成斑点人吧？脑袋很配合的浮现皮肤白一块黑一块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想太多就马上停止，抿着嘴巴笑自己光怪陆离的想象，随后打开MP3，趴在桌子上听音乐，无聊之际伸出手指，用指尖绕着桌上的光斑画圈圈。
　　高跟鞋敲击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升入高中的他们早已失去猜测老师样貌、脾气的兴趣，明白老师是好是坏都不会干扰他们的性格发展。
　　耳中的音乐不是很大声，却阻断了老师的脚步声，趴在桌上的她，眼睛侧向右边，沉迷在窗外的昂然生机中。
　　老师轻咳，由于是升入高中第一天，有意要提醒她，但并未有所收效，老师扳着脸，走下讲台想要施展点颜色给她瞧瞧。
　　谁也不认识谁的新班级，对身边的人持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大家都气运丹田，秉着呼吸等着看戏。
　　干脆的“报告”打断了老师的步子，门外的人继续说：“对不起，我迟到了，刚开学的缘故，学生会那边比较忙，所以……”
　　老师笑眯眯地，眼睛像是倒映水中的弯月牙，“你也不想迟到的，进来吧，进来吧。”
　　一时烽烟四起，某男低声问身旁的人，“谁呀他？怎么会跟学生会扯上关系。”
　　“好像是叫路卮逸，学校宣传栏贴有他的照片。”
　　“听说是从初中部直升入高中的，还是学生会副会长呢！”
　　“初中生当学生会副会长？很厉害的角色啊！”
　　“就是啊！”
　　偌大的教室，唯有她旁边的位置是空出来的。
　　路卮逸顺理成章地走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的老师，好心地告诉身边的她，老师已经来了。
　　她红着脸十分可爱的扯下耳塞，关掉MP3。
　　“谢谢你哦！”
　　路卮逸微笑着表示领意。
　　老师不好再说什么，由于待会还有开学典礼也就没浪费时间，按照常规说了一些学校的规定并把分配好的宿舍号码、钥匙一一发给对应的学生，要大家先回宿舍换上报名时领到的校服再去礼堂参加入学典礼。
　　大家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将要住上三年的宿舍。
　　八月的艳阳，凡是被照射到的地方都如火烧一样炽热，皮肤下的血肉像是马上就可以端上桌的熟食。
　　行李箱的提手在她湿狞狞的手里有点打滑，她只好握得更紧些。
　　通往宿舍的路上有很多大树，太阳的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映在她的脸上，斑驳憧憧措措。行李很重，她走走歇歇，歇歇走走。
　　五分钟过去，离宿舍还有好长一段路。
　　想找人帮忙，但这段路好像很偏僻，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人。
　　她放下行李箱，坐在上面，低着头，喘着粗气。
　　天上的白云在太阳旁边飘来飘往，知了藏身在某个树枝上，不知疲倦地嘶叫着，错觉地以为就伏在她的耳边似的。发现树下的影子有深浅之分，抬起头时她已完全被笼罩在她的影子下。
　　他——所有韩国小说描述的男主角模样：棕色的瞳仁跟亚麻色的头发相得益彰，皮肤白皙的程度让女生都嫉妒，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左耳戴着的钻石锭子在太阳下闪动着雪花的光亮。
　　她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伊晴。”
　　“我回来了。”
　　她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式微笑，温和地说：“欢迎回来！”
　　莫名的有些焦炉，他们之间看起来那么陌生，“我是安翎鹏，我从加拿大回来了！”
　　她依旧笑，“我知道，所以我说‘欢迎回来’。”
　　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很失望，心中自嘲的想，没有回来，地球会绕着太阳转动；回来了，太阳不会偏离轨道。一切的一切都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嘎然停止了，就像是演奏的交响曲，无论多么惊心动魄，结束之后就停止了。
　　“之后的三年过得好么？”
　　“很好。你呢？”
　　“一般。”他似乎想跟她说点什么，但是陌生的气息压抑着他无法开口。
　　“没事我先走了，”她指了指行李箱，“晚点要去礼堂参加开学典礼。”
　　“呃……林琪跟赵尔诩怎么样？”
　　“两年前林琪随父母去了美国，赵尔诩一家也在那一年不知去向。”
　　话刚说完她背过他，朝宿舍的方向前进，背影看起来丝毫没有不舍。原来三年前的飞机不仅把他带离她的身边，也把两个人的心拉远了。
　　乐观如他，既然如此就重新好好努力，花更多的时间复原之前的情感，和好如初吧。

　　***

　　开学典礼一结束马上投入到高中紧张的学习中去，教室门口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油墨未干课表和一份微微发热的公告。
　　老师按照入学考的成绩拟定了班委名单，伊晴成了名正言顺的文艺委员却心不甘情不愿，她不是没有看课表旁边的公告，她知道高一、二每个班的文艺委员都要去参加市教育局打着资助贫困大学生就学的名号举办的慈善舞蹈剧比赛。
　　脸色阴霾的她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很明显，老师在针对我！”
　　“客观上来讲是在锻炼你。”身为同桌的路卮逸好心开导她。
　　“我完全不会跳舞，摆明了要我出丑嘛！”
　　她像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摊在桌上，一副给人虐待的愁眉苦脸样。路卮逸不语，免得成了火上浇油的始作俑者。
　　或许事情发展比她的想象来得更糟。
　　下午，舞蹈剧负责人决定让伊晴跳中间这个全场最重要的位置，训练量比别人整整多出一倍，以方便讨论、练习为由安排她和另一位跳中间的女生——陈泞汶睡同一间寝室。
　　正式训练前一晚陈泞汶就搬进了伊晴的寝室，借着日光灯的亮光她侧着脑袋，细细打量穿着夏季黑白校裙的陈泞汶：额前整齐的平刘海刚好盖住眉毛，两鬓乌黑的头发垂到耳坠处，很整齐的娃娃头。皮肤很白，五官小巧到精致，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像是炭染的，密密交叠在一起。
　　看到陈泞汶的第一眼她心里的石头“咚”的放下，但经过五分钟的相处石头又“刷”的悬起来，甚至比头一回悬得更高。
　　眼前的女孩在五分钟里面部表情始终都没有表情，她心里惊惶失措，害怕陈泞汶是个不好相处的女生。
　　夜里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老早就关了灯上床睡觉。
　　伊晴睡不着就伏在枕头上往外看星星，偶尔撇向陈泞汶那边，月亮的光通过纱帘在她脸庞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静谧安适。
　　早点睡吧，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安慰自己，然后合上眼睛等待明天的恶劣特训。
　　周末五点半的天空，蒙蒙亮，启明星还未隐去，铅色的乌云一点点擦拭掉身上的灰尘试图恢复原本的面貌。
　　冷冷清清的地下舞蹈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寒气，墙上的玻璃窗紧闭着可以看见泛着微光的天空。
　　老师站在舞蹈室的中央，模样跟85年版《红楼梦》中的陈晓旭有几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娇柔的多愁善感而是优雅得难以靠近。
　　舞蹈的背景故事大概是说一个家庭不幸的女孩子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处处遭受世人的白眼从而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与希望，当她企图跳楼自杀的时候碰见了命运相似却活泼开朗的女主角，女主角提出要陪女孩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两个女孩子变得形影不离，深厚的友谊使女孩拾起了生的信心与希望。
　　说完故事最后的一个字老师开始放音乐，要求她们闭眼盘腿而坐细细品味其中真谛，以达到跳出情感舞姿的目的。
　　起初是单旋律，听得发愣的时候会突然察觉音律不再单一了。
　　伊晴的眉毛纠结成团，除了觉得旋律挺好听的之外她真的无法理解这曲子跟舞蹈故事到底有什么关联，或许她天生就没有艺术细胞。
　　没有天赋的人不见得会丧失存在的意义，因为上帝赐予人类刻苦的精神。
　　反反复复把曲子听了好几遍，她几次悄悄睁开眼睛偷瞟同样静坐的老师和陈泞汶，她们俩像是进入冥想状态基本已经不受外界打扰了。
　　大概十一点的时候老师开始正式教舞蹈动作，老师可真会折磨人，专门选最热的时段练舞！
　　舞蹈室前面有块贴着墙壁的大落地镜，动作丁点偏差老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两人自是不敢怠慢。
　　浅浅的汗臭味散布开来，脚与木地板碰触传出“邦邦邦”的振声。
　　动作的幅度拉得很大，汗水侵蚀着干燥，校服零零点点的是湿一点干一片。两人忘情的全心投入舞蹈，手脚竭力舞出老师要的完美的动作。
　　“我去另一边训练场看一下，你们先休息几分钟，等会外卖就会送来了。”
　　学校比较人道的地方就是全方面照顾有贡献的学生，就像商店里面的VIP顾客一样，贡献越大享受的待遇就越优质。
　　两人各自以不同的姿势目送老师离去。
　　“激烈运动后马上喝水对身体不太好。”
　　伊晴手指一僵，停下刚才的动作，“哦”了一声，她放下水瓶靠着落地镜坐着，有意无意地往陈泞汶那儿看，“泞汶啊，那个舞蹈的故事和音乐之间的感情你听出来了么？”
　　她捏紧手，生怕陈泞汶说出什么令她尴尬的话来。
　　“你试试把背景故事中重要的情节想象成画面然后把画面接连起来。”陈泞汶抹干额头上的汗，“我准备帮你放音乐喽。”
　　伊晴闭着眼睛，想的却不是与舞蹈剧相关的。
　　陈泞汶，是个挺好的人吧，只是平静得太不像话了。
　　闭着眼的她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