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06]紫》鼠小贼

123、番外S：天野悠的恋爱物语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天野悠从未想过“一见钟情”这个词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

　　大四升研一的夏天，他久违地回了次日本享受自己为期两月的假期。可事实情况却是属于他的暑假才开始了两个礼拜，指导教授的电邮就不客气地杀了过来，洋洋洒洒布置了不少研究与论文，竟还附上一张书单作为参考。悠大致扫了一眼，发现有一本竟然是过去教授曾向他提过的著作，根据教授的说法，这位与他同为日籍的作者看待问题的角度非常有趣，书中提出的观点在今日看起来也不算过时，值得他去借鉴品读一番。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本书出版的年代有些久远，乃至如今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互联网都无法搜到太多的信息。
　　四下求助了一周，最后还是最可靠的大器前辈帮他支了招：图书馆。
　　大器前辈的建议通常都是最有效的。悠很快就在图书馆大厅处的自主查询的机器上确认了馆藏内这本书的存在，然后就按照屏幕中标注的序号沿着书架依次找了过去。
　　经济区好像是较为冷僻的区域，借阅者较少，导致书架上的空位都被厚薄不一的书册塞得满满当当，不过书籍也因此保存得相对较为完好。悠不但在其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一本，还发现了好几部之前就抱有兴趣但一直没空去找的旧作。满载而归的他再次默默在心底感谢了一次大器前辈，便抱着今日的收获打算离开。
　　这时，从对侧过道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听起来像是翻阅书页的声音。
　　悠本不是什么好奇心过重的人，但那一刻他竟莫名地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接着凑到书本被抽出后形成的缝隙边，往对侧的走道上扫了一眼。
　　真正要探究他当时会这么做的原因，恐怕连悠本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简直就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驱使着。不过事后再回想当时的状况，他却万分庆幸自己能够在那个时刻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出现在书架对侧走道上的，是一名高挑纤细的女性。她背对着悠，飞快地把手中散乱的书册依次插入准确的位置，乌黑长发被发圈聚成一束后拨到身前，露出一段白皙纤长的脖颈，而在搭配的短袖上衣与长裙外则套着一条图书馆内工作人员专用的墨绿色的围裙。
　　原来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不知为何，这个事实竟让悠心头隐隐有些失落。
　　正在书架前认真工作的女性对来自身后的窥探目光浑然不觉，这边她已经把手中所有的书本都回归原位，随后——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半转过身，回到那台为方便移动书籍而专门为工作人员配备的小推车旁。
　　就在那时，恰有从不知是何处来的光线从高处洒落下来，照亮了她清冷如雪的容颜。
　　那张面容映在悠的眼底，令他的心脏狠狠地在胸口撞出一个异常的节拍。
　　“咚”。
　　那声音凝实成具体的形状，用力地在他的大脑内狠狠敲击。而看不见的余音就是从那处层层涤荡扩散开去，震得他指尖酥麻，险些再握不住手中的书册。
　　下一秒，他的心脏再不受控制，比以往跳得更快。一下、两下、渐渐加快的心跳逐渐转为连绵的鼓点，可他却什么都再听不见，只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愫，像是吹了气的气球般充盈鼓胀开，将内里空空落落的他一点一点、细细密密彻底填满。
　　这个世界内唯有那个身影是清晰明亮，其他事物在其映衬下只能沦为模糊不清的背景。他只能呆板地透过一架之隔注视着，忘了该如何将眼光移开。
　　而当对方在完成这排书架附近的工作，推着小推车离开之后，他竟就这么如游魂般下意识地跟在了她身后。走了两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急忙倒退缩回了书架中。
　　直到女孩脱离了他的视野，那颗狂乱不已的心终于有了稍稍平复的迹象。悠一时有些不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翻开手中的书籍，试着从熟悉的专业名词中寻回一些消失的冷静，但没想到他对着纸张上的文字盯了许久，却发觉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这是怎么了？
　　悠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脸，触手才意识到面上的温度有些不太寻常。
　　他在书架的遮蔽中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确定自己的状态恢复正常后便往入口借书处的方向走去。没走了多远，他的脚步就顿住了。
　　方才他在书架间见到的人如今就站在距离他最近的借书柜台旁，侧着身子听坐在柜台后的中年女性说了些什么，而后就见中年女性起身离开，而年轻女孩则替代她坐在了她空出的位置上。
　　悠再度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当注意到时，他已经抢在他人之前率先排到了少女所在的柜台前。
　　来人投下的阴影让少女抬起头望向他，鸦黑羽睫下一双浅浅的紫色眼眸在顶上人造光源的眷顾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悠仿佛能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甚至不切实际的想象着，那会不会是被封存在这两颗宝石中、再无翻身可能的自己的灵魂。
　　“请问您是要借书吗？”
　　她说话时的嗓音亦是如他想象中那般清冷。大概是因为从事服务性行业的缘故，在面对来客时她会刻意在仅是含着冷意的声线中适当地添上几分营业式的温柔。比起以往习惯了的那些热情甜美的招呼声，他还是更倾向于她这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即便知道此时她面上的笑容都是伪装，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醉心其中，且难以自拔。
　　而外在的最直接表现，就是他四肢僵硬，嘴唇颤抖，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一个字。
　　悠怪异的模样让对方看起来有些困惑，“如果是要借书的话，麻烦您出示一下您的借书证。还是……”她误解了悠不自然的原因，“还是因为您是第一次来，从来没办理过相关的证件？没关系，我可以帮您办理一下，很快就好，而且还能马上使用。”说着，她轻快地敲击了几下键盘，“能不能麻烦您出示一下……”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话音未落，悠自己先是一愣，紧接着脸颊就跟着烧了起来。他没想到从刚才开始就在自己脑中徘徊的念头居然会这么脱口而出。
　　女孩子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对不起，您说什么？”她故意装作没听清的样子。
　　但对悠而言，既然他的心思已经暴露，那就没有继续掩饰的必要了。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那个，我想认识你，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营业式的假笑从女孩的面上彻底消失了，她紧紧地抿起嘴唇，望向悠的眼光变得有些冷，显然是觉得他的举动让她很不愉快。
　　虽然在读中学时期被当做校园偶像而被女生们追捧了一段时间，但天野悠在过去从未有过搭讪异性的经验。眼下他也知道自己的唐突的行为该是冒犯了对方，偏生站在她面前大脑就停摆，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做出补救。
　　还以为这段尴尬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女孩却突然猛地站了起来，“诗织小姐，你回来了！”对悠身后的来人说了这么一句后，她就急匆匆地奔向一边另一台塞满还书的小推车，“我先去上书了！”
　　她之前顶班的那位中年女性——诗织小姐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谢谢”，女孩的背影就已经灵巧地钻入了书架丛中，再也看不见了。留下悠一人怅然若失地呆立在原地，暗暗为自己方才这一刻表现出的冲动与鲁莽而懊恼。
　　第二天他怀着侥幸心理再次造访了图书馆，并没有再见到少女的出现。试着以旁敲侧击的方式询问她昨天临时代班的那位“诗织小姐”，结果被告知了“她昨天突然选择了临时调班，所以今天休息”这样的结果。
　　错误的搭讪方式让对方对他避之不及。这个设想中有自恋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让他感到沮丧。也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困扰，所以暑假剩余的时间悠再没有去过图书馆，而是强迫自己把精力全部转移到教授布置的课业上。

　　悠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一种情境下再度遇见她。
　　夏日的末尾，黄昏时分，他隔着一条马路，亲眼看着那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被几个地痞流氓推进一条无人的窄巷。
　　热血上脑而导致的冲动行事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才有的作为，可在被自己的理智说服之前，悠就已经大步奔入巷内，径直挡在了她与那群不良少年之间。
　　“喂！你是什么人啊？！”站在那群人最前端还把头发染成红色的家伙不满地出了声，他边把玩着手中的折叠刀，边对着悠上下打量一番。只是不管他怎么看，眼前这人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而已，“怎么了这位小哥？难道是想来英雄救美的？！”调侃过后，他与他的那些同党都讥嘲地大笑出声。
　　悠顾不上来自这群小流氓的讽刺，“你没事吧？”比起这些，还是她的安危更重要。
　　少女的面上也略略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看来她似乎还记得悠这个人。然而她很快就别开了脸，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冷哼了一句，“多管闲事。”
　　这回是悠假装没有听见。在确认这群流氓的确还未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之后，他重新转向那群堵住了巷子唯一出口的不良。
　　细看过后悠才发觉，这群人虽然个个看着长得人高马大，每个人都染了发穿了环，试图在外貌上做出更多离经叛道的修饰，但这一张张的脸容上透出的都是些年轻与稚嫩，再加上一身邋邋遢遢的学校制服，愈能说明他们只是些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孩子而已。
　　这个事实让悠在心底叹了口气。毕竟他也是从这个年龄段过来的，自然知道这群孩子正处于容易热血上脑冲动行事的阶段，况且那名看起来是首领的红发还握着利器，那把刀看着就锋利，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他人。
　　迅速思索一阵，他还是决定选择最安全稳妥的方式。“你们想要钱是吗？”他试图和领头的男孩子商量，“我可以给你们钱，但是希望你们能够放我们离开这里。”
　　“钱？”谁知为首的红发冷哼了一声，他装模作样地弹了弹刀身，指甲碰到金属物后发出一声脆响。见这无声的威胁让站在对面的青年神色立刻凝重了不少，他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这要是以前的话还好说，可是这位小哥，你是不知道你身后的这个女人在今天挡了老子的财路，不让她吃一点教训，老子以后怎么在江东区混啊？！”
　　“嗤，”从悠身后冒出一声冷笑，“你说得财路就是指敲诈小学生的零花钱？”
　　果然是沉不住气的，听到被这么说之后红毛立刻沉了脸——这让悠难免怀疑她说的可能就是事实——他举起手中的刀，一脸凶狠地往前挥，“你他妈有种给老子再说一遍！”
　　眼看着直逼而来的刀尖距她只有咫尺之遥，悠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他们的距离以防受伤。却不想他刚介入两人之间，就感到面颊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用手指去抹了一把，指腹上便多出了一道细长的殷红。
　　红毛没想到这就见了红，瞬间就矮了气势，“你、你干嘛自己凑上来！活该！”
　　悠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他想着只要今天能顺利解决这个麻烦，这道小口子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没想到之前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子突然在这时伸手碰上了他的脸颊。柔软的指尖沿着伤口的轨迹一路描摹，这份触感让悠的心脏又停摆了一秒，
　　“怎、怎么了？”他紧张地问，之前还表现在外的镇定与冷静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少女盯着自己指尖上同样的一点血红，眼中依旧泛着冷意，“其实他说的没错。”她偏头望着堵在巷口的那群不良，看起来是黑压压的一片，挡住了太阳残存在这世界上微不足道的那点光，“是你们自己凑上来的，受伤也是活该。”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五分钟前还气势汹汹的不良少年们转眼就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而作为挑起这场群架的始作俑者，少女正弯着腰整理自己的裙摆。她今日所穿的长裙在斗殴中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于是她干脆顺势拽住扯破的两端打了个花结，把长裙改成了长度不规则的裙边的样式。完成手上的动作后，她注意到了悠投向她的眼光，“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他又不争气地结巴起来。从额际滑落的汗水碰到了伤口，再度引起略略的痛楚。他的空手道还是跟着大器前辈在社团到处帮忙那段时期学的，他很久没有练习却没有想到身体还残存着些许的记忆，也算是没给她拖后腿。
　　因为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悠心虚地朝她偷偷瞟了一眼，见她弯着腰拾起了被红头发的男孩子丢在地上的折刀，并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刀尖——分明是体力方面不占优势的女性，她在打架时表现出的凶狠与老练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不是电视剧中描绘女性争吵时常见的抓头发与扇耳光，而是切切实实的拳拳到肉。
　　光是看清丽的脸容与纤细的身形，他完全无法将她与打架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悠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的听到巷外传来了一阵阵的脚步声。
　　可惜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警察，而是更多做不良装扮的少年人。方才见势不对趁机开溜的红毛此刻就站在这群人之中，点头哈腰地跟在领头的青年身后，“大哥，就是他们！”在谦卑地弯下腰的同时，他还不忘向他讨好的对象指认，“请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这一群人的出现让悠神色一凛，不假思索重新挡在她的身前。
　　不说这回对方在人数上的压制，单看这回戴着墨镜的那名领头人身材壮硕，裸露的臂膀外布满纹身，与那几个满面稚气的小子可谓是天壤之别。要说几个不良还好打发，若是和□□扯上了联系，那总归是一桩麻烦事。
　　悠正拧着眉思索对策，女孩却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疑惑地回头，对上了她示意“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她直接越过了悠，缓缓走向领头的墨镜男。
　　“好久不见了小谷，这么多年下来，看你也混出点出息了。”
　　开口时还是那把清冷的嗓音，可她的气势却因为语气音调的起伏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环抱着双臂，在嘴角牵拉出一道满是嘲讽意味的笑纹。
　　墨镜男呆滞盯着她看了一阵，接着一把抓下自己的墨镜丢在地上，“幸子大姐头？真的是幸子大姐头！”他看了看面前形容冷淡的女孩，又看了看身后快把自己湮灭在人堆中的红毛，忽的出手，一巴掌拍在后者的脑袋上，“你这个蠢材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居然该惹幸子大姐头生气？！”
　　红头发的男孩子瞪着眼睛，显然不敢相信这出变故，“可、可是大哥……”
　　话音未落，就被“小谷”恼火地一记踹在膝弯，“可是什么可是！”这一脚没有丝毫留情，直接把红毛踹得扑倒在地，“快点给我下跪！向幸子大姐头磕头道歉！”

　　结果事情示以最戏剧化的方式解决的。
　　看似柔弱的小百合花成为了最终BOSS，而之前还气焰嚣张的老虎转眼就变成了纸老虎，被风轻轻一吹就彻底认了栽……简直就像是一幕喜剧电影。
　　“你在笑什么？”
　　那股略显冷淡的嗓音让悠回过神，见她正举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创口贴，小心翼翼地将其贴在他脸颊的伤口处。那张会让他脸热心跳的面容近在咫尺，使得他心脏跳动的频率转眼就快了好几个节拍。他原本只是想普通又客套地向她送上一句感谢，结果支吾半天还是没吐出一个音节。
　　“没事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她看起来是误解了他此时失语的原因，“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说过会和他们划清界限了。今天会再遇见完全是个意外。”确定创口贴把他脸上的伤口完全盖住后，她直起身子，把剩下的创口贴丢进他手里。悠低头看了眼，发现居然是那种上面绘着卡通角色的可爱款式。
　　“很适合你。”悠没想到像她这种冷淡的脾性也会开这种玩笑。他暗自为这一发现而雀跃不已，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低头作为掩饰。
　　“你是大学生吧？”但转眼，他又听到女孩这么说，“那你该明白，你和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也没有要认识的必要吧？”说完，她倒退了两步，再次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今天就这样吧，谢谢你帮我解围，再见了。”
　　当她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没想到身后再度传来呼声，“请等一下！”她不解的回头，见到青年匆忙地从长椅上站起，“我是天野悠。”他礼貌地自我介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不是刚才才向他说过……不耐地发作之前，她对上青年人的眼睛，烁烁得闪着光芒。
　　于是，她改变主意了。
　　“幸子。”她扬声答道，“藤井幸子。”

　　—END—

　　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