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迟》宫一凡

4、白衣公子

　　夜色沉沉，月光如水。
　　江南一处清雅小院偶有清风。映在青色纱窗上的竹影随风摇曳，纱窗之内，一位白衣公子神情慵懒，漫不经心地听着厅中伏在地上男子的回报，偶尔在纸上随意挥洒几笔，不多时，一株潇洒白梅便肆意横斜在素白的宣纸之上。
　　“梅，天下尤物。无问智贤愚不肖，莫敢有异议。小七，你怎么下得了手！”公子含笑搁笔，声音温雅。
　　“主人，我要伤的是吕赤薇。”回话之人面无表情，脸周有明显红肿的烫伤痕迹。
　　白衣公子提笔蘸墨，“居然要美人一只手臂啊。亏你还是在流光阁长大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主人有何打算。”
　　“你去疗伤。顺便领20个板子。画出叶青竹相貌，明日交我。”
　　“是。”男子转身退下。
　　“鹃儿，有何消息。”白衣公子在白梅旁题诗数句，对身边粉衣使女道。
　　“公子，吕赤薇、丁香雪、叶青竹三人到了青山镇，住在悦来客栈。叶青竹身份不明。”
　　“身份不明啊。”白衣公子淡淡而笑。方才听小七回报，吕赤薇虽然机敏，毕竟年少经验不足，随口一诈，便露马脚。继续往飞羽庄走，东西应该就在这两人身上。
　　“公子……”
　　白衣公子见她一手伸入粉色纱袖中摩挲着什么，脸上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叹道：“你呀，要是能有莺儿一半的直率就好了。有话直说吧。”
　　“是季姑娘写的信，公子是否看一下。”娟儿拿出袖中之物道。
　　白衣公子眼帘微垂，只一瞬，神情温雅如初，“快要成亲了，心还未定吗。信拿去烧了吧。让常青去青山镇与他们会上一会，能拿到盒子最好，拿不到也不必勉强，来日方长。”
　　鹃儿知道他主意已定，收回信，不再多言。
　　在纱灯下端详纸上白梅，眸中精光一闪，道：“将吕赤薇的马送回云天镖局，让吕长风拿五百两换他宝贝女儿消息。”
　　“……”
　　“伤我阁中之人，五百两不多吧。”
　　“是。”
　　“记住，咱们流光阁素来行事低调。下去吧。”
　　“是，公子。”
　　“赤薇、香雪、青竹，还真是奇景。”白衣公子笑道。
　　吕赤薇思绪纷乱，难以入睡。这一天的事情桩桩件件在脑中闪过。准备雇车时，被告知车在他们来之前全被雇走……表姐求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表姐是为两人安全考虑……叶青竹是个不错的人……思维越来越不安定。回忆起即将落在身上那一剑，猛然一阵心悸。这阵心悸是什么，吕赤薇虽不想面对，她清楚的知道答案，是害怕。自己害怕，害怕受伤、害怕死亡，害怕前路未知的风险。无边寂静中，这份害怕更加清晰……
　　看了看身旁安静入睡的表姐，吕赤薇将手轻轻伸到头下包袱里，抓住盒子五指渐渐用力，直到指节微痛才放手，默默闭上眼睛。
　　叶青竹和衣坐在木桌旁喝着微凉的茶水。山中发病后的安睡，让他在夜里依旧能保持神志清明。三人身上盘缠不多，买马是不可能了。雇不到车，以脚程计算，明日晚间就能到达飞羽庄。只是，此刻到入庄之前，都是危机。
　　一阵细碎声音传来，像是树叶落在了屋顶瓦片之上。叶青竹心中升起一种刻骨的厌恶感，这声音是什么，他一辈子都记得。声音渐大，在自己右侧屋顶戛然而止。正是两位少女房间的方向。叶青竹不再迟疑，握剑跳窗而出，稳稳落在屋顶。
　　一名男子身着夜行衣，正站于屋顶之上。夜行者发觉来人，明显怔了一下。
　　“在下叶青竹。敢问阁下何人，三更半夜到此地所谓何事。”叶青竹用陈述的语气表述着疑问的句子，显然心情不好。
　　夜色之下，看不清彼此神态。夜行者也不答话，缓缓抽出手中长剑，将映着月色散发寒光的剑锋指向对方。
　　那人举动似带挑衅，叶青竹心知一战无可避免，挥剑而去。男子抡剑，挡去剑势，反手一撩，剑锋划向对手前胸，叶青竹小退一步，右手一拨，别开对方剑尖……如此你攻我挡，数十招过去。
　　二人皆不知对手底细，加之屋脊上打斗，落脚之处狭窄，来往之间，都是试探之招。二十余招过去，夜行者打得无味，欲结束试探。奈何自己下手重一分，对方便重一分，下手快一分，对方便快一分。如此又是数十招。
　　天色渐明，决心结束这无聊的缠斗，夜行者露出空门，在对方持剑攻来之际，侧身避开，右手急收蓄力，一个弓步，持剑直刺对手腰际。
　　叶青竹原本心有顾虑，只想缠斗，眼见此刻形势危急，斜身避招，左脚运力，右脚插入那人弓步空当之处，随着惯性接连两个转身，稳稳落在男子身后，剑尖刺向那人后背。男子俯身，一个翻转，仰面朝上，拨开此剑。起身收脚连退数步，收剑回鞘。
　　“转回风。你是什么人？”
　　“知道此招之名，破招又如此自然，我该问，你是何人。还是，我该问，你是不是流光阁的人？”
　　“哈！”那人大笑一声，“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吧。”
　　吕赤薇昏然中隐约听到屋顶传来打斗声，被人推搡两下，勉强睁开眼睛，正对上紧握包袱的丁香雪。胡乱穿上外衣，提刀跑到窗前。听到有人在屋顶说话，一人声音难听，肯定是叶青竹。她心性机敏，事情经过瞬时猜出几分，生出对策。气聚丹田，冲屋外大喊道：“有贼啊！快来人！捉贼啊！”
　　安静的夜被这嘹亮的一声划破，客栈瞬间热闹起来。住宿的客人被吵醒，开门查看，便见小二掌柜数人，拿着菜刀扫帚直奔二楼而来。
　　“有缘再会吧。”夜行者见状，持剑抱拳对叶青竹道。
　　吕赤薇胡乱编了个故事应对，待混乱平息下来已到清晨。三人带些干粮继续赶路时，叶青竹才将昨夜如何遇到夜行者，如何与他打斗之事一一告知两人。
　　“这么说来，昨天夜里的人与流光阁有关系，那小店里的人和他是不是同伙？”吕赤薇心思流转，开口再问，“流光阁又是什么地方？叶大侠怎么会流光阁的武功招式？”
　　叶青竹见她问题皆切中要害，心中忍不住赞她聪慧。
　　“赤薇，你问这么多，让叶侠士怎么答呢？”
　　“第一问，两人之间未必有联系，两人也未必和流光阁有联系。第二问，姑娘身在江湖，没听说过流光阁吗？这第三问吗，我见过此招，也见过人拆招。偶尔一用。”
　　“表姐长居闺中，我自小长在镖局，哪里知道什么流光阁。是江湖门派吗？”吕赤薇道。
　　叶青竹闻言点头，刚要补充几句，只闻丁香雪轻声道。
　　“‘流光容易把人抛’，这流光二字，似有流年易逝之叹。这名字有些风雅，不像是江湖派门。”
　　叶青竹听到丁香雪的话微怔，八年之前，自己仿佛也说过同样的话。八年了，人事早已改变。她们两人本就与江湖无关，知道流光阁做什么？张了张嘴，叶青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刚才想要补充说的话。
　　“也许是哪天酒坛破了个洞，酒流光了，掌门觉得可惜，就叫自己的门派流光阁了。”吕赤薇一听那诗啊词啊的，就觉得头昏脑涨，胡诌几句，急走几步，将人甩得远远。
　　丁香雪无奈摇头。
　　“叶侠士，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讲。”
　　“……丁姑娘，你可知送的是什么东西？”叶青竹转移话题。
　　“不清楚。”丁香雪摇头，“父亲只说这东西重要，并没告知我是何物。”
　　“我能否看看此物。”
　　丁香雪面露难色。
　　叶青竹道：“那可否请姑娘形容一下此物？”
　　“是个铁盒子。”
　　“盒子装什么了没有？”
　　“不清楚，上面没有钥匙孔，只有一些圆圆的小孔，似是无法打开的。”

作者有话说

　　……文依旧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