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锚》蔺月笙

2、第一话（下）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夏承的爸爸过来给他们送营养餐。夏承开的门，李叶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换鞋的时候还在轻微喘气。虽然是开车过来的，但把东西从车库提上楼，还是这样炎热的天气，李叶额上免不了一层细汗。

　　夏承接了他手里的东西，放到进门就是的简易灶台上，微微皱眉：“怎么不叫我下去接你？”

　　李叶微笑道：“你复习嘛，别耽误时间。”

　　夏承没说什么，对这位温柔的爸爸，他嘴里不至于总说喜欢，心里却比那位严峻的父亲要更亲近一些。

　　陆遥站起来打招呼：“叔叔好！”

　　“遥遥也在呢。”李叶生得清秀，一点也看不出是当爸爸的人了，加之总是眉眼弯弯一副好亲近的样子，倒显得像夏承的哥哥。

　　“嗯，过来一起复习。”陆遥说。

　　李叶接过夏承给自己倒的水，刚想摸摸孩子的脑袋，却被夏承避开，不由苦笑长大了果然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他挽起袖子开始准备做饭，一面处理食材一面问：“遥遥紧不紧张？”

　　“不紧张啊，”陆遥在家长面前绝对乖宝宝形象，眯眼笑得无害，“我妈说了，尽力就好，我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

　　李叶夸他：“遥遥说得对，考试罢了，弄得那么夸张实在没有必要。”叹气又道：“承承没你乖，给自己压力太大，我说的他又不听，和他父亲一样犟。”

　　陆遥立马做出个夸张的表情睨夏承，“哟嚯，你压力大？”

　　听力做得像听歌的人会压力大？他还以为学霸永远不知压力为何物呢。

　　夏承挑眉，不予回答。

　　李叶看了这头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自家孩子像极父亲，本来就处于夏家精英教育理念之下，又是个Alpha，天性使然也好，后天环境也好，总之那股不服输追求完美的性格让他这个做爸爸的颇为头痛。

　　他其实更喜欢养一个陆遥那样活泼开朗、有些傻乎乎的孩子，可惜丈夫照顾他的身体，不愿他再生第二个，于是在夏承这里没得到的弄子之乐全转嫁到了陆遥身上。

　　夏承不怎么愿意和家里人谈心，李叶一番关心只能通过陆遥来转达，他淘着米，问陆遥：“遥遥想好考哪里了吗？”

　　“没呢。”陆遥吃着李叶带过来的水果，顺手扔一个给夏承，“本市吧大概。”

　　“本市好啊，离家里近，以后找工作也方便。”李叶淘好米，盖上锅盖打开火，然后又转身去切肉，“承承想去S市念商科，以后再出国深造，男孩子心野，想往外面跑，你伯父也觉得很好。”

　　陆遥在和长辈打交道上绝对算得上妇女之友，一下就听出李叶的话外之音，“叔叔你觉得不好？”

　　“也不是，”李叶的背影昕长，T恤休闲裤，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十分有家的味道，“孩子大了总要往外面飞的，做父母的欣慰之余，多少有些失落吧。”他笑了笑，“大概因为我是Omega，所以思维比Alpha要感性吧。”

　　夏承不耐道：“爸。”

　　李叶只好苦笑了一声，道：“不说了，你们看书吧。”

　　陆遥收回视线，盯了夏承几秒，压低声音道：“你对你爸的态度实在糟糕。”

　　夏承靠在椅背上，显然没有继续看书的打算，反而将双手合十撑在扶手上，目不转睛回盯陆遥，“哦，Omega总是比较体谅Omega。”

　　“……都说了老子不是Omega！你敢不敢不歪话题！”

　　夏承眼眸微沉，默然数秒后，语调忽然转低，“我不知道你怎么定位自身，总之我不是那种会在还没做一件事情之前就去考虑结果的人。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不想为了一些没必要的担心而改变我对未来的规划。”

　　“你敢说你爸爸的心情是没必要的？夏承你这人实在太自私了。”

　　“这不叫自私，我爸爸是位Omega，他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完全遵循Omega的本能，他把家庭当做自己的事业，我并不认为是错的。但我是Alpha，我的本能告诉我应该去闯荡，而不是一生都窝在同一个地方安稳度日。陆遥，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按照他人的期望而活，在我看来是件很蠢的事。”

　　这人难得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陆遥本能地愣了一下，旋即反驳道：“我又没说你得按照你爸爸的期望生活，我只是觉得你一点都不体谅他，会让他很难过。”

　　“体谅也需要分时候，你别忘了，明天就是高考，这个时候要我去思考这些，你不觉得是在浪费时间吗？”

　　陆遥被堵得哑口无言，确实，明天就高考了，大战在即，他们该做的应该是心无二物的备战，而不是在这里争一些未来啊理想啊之类飘渺的东西。

　　陆遥瞥了一眼灶台，因为开着换气扇，李叶没有听到这头的争论，正挥汗如雨地为他们做晚餐。

　　陆遥朝夏承比了个中指，作为战败的倔强示威。

　　夏承冷哼一声，懒得理会他的幼稚行径。

　　重新戴上耳机，里头标准的英语对话一字不差地灌入耳际，对话模式熟悉到开口不到两句，基本就可以猜到下面要说什么。

　　夏承拿笔勾了选项，甚至懒得对答案，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门口那道身影。

　　鸟儿大了便要离巢，这本就是天地间最常见不过的事，根本无可厚非。追求自身目标的过程中，总有些东西是要舍弃的，并肩一起走的人也会有分开的那天，这有什么值得谴责的呢？

　　他莫名一阵烦躁，不过一个白痴，有什么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呢？明明不是一个物种，张口闭口谈体谅，不觉得好笑么？

　　算了，跟个Omega争什么以后呢，鬼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夏承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兀自压下莫名被搅乱的思绪，将耳机声音调大了一些，继续做下一题。

　　·

　　李叶做好了晚饭，招呼两人过来吃。

　　因为明天就高考了，饭菜不敢做得太油腻，都是一些清淡但富有营养的菜，看得出这位爸爸十分用心。

　　三人各坐一方，陆遥看了看空出来的那一角，伸手拽了个愤怒的小鸟布偶摆上，然后哈哈大笑，“夏承，像不像你？成天一副‘闭嘴你这个劣等人类’的表情，哈哈哈！”

　　夏承翻了个白眼，以示无聊，懒得搭理这个白痴。

　　李叶笑笑，目光柔和，“遥遥还跟小时候一样可爱呢。”

　　“呃，叔叔，你可以夸我帅夸我聪明，但求你不要夸我可爱。”陆遥黑线。

　　“遥遥也长大了啊。”李叶感慨，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陆遥嘴角抽搐，“叔叔……”

　　夏承轻哼一声，“帅和聪明，好像哪样你都不占吧。”

　　陆遥瞬间炸毛：“我警告你不要惹我哦！考前暴躁症你想试试吗？”

　　“谁刚才说不紧张的？”

　　“谁一脸淡定其实压力大得要死啊？”

　　“嗯哼，我压力大是担心客观因素影响考试，你紧张则是因为主观能力极度匮乏。”

　　“……”陆遥怔了两秒，继而暴起，“你妹的骂我蠢是不是？”

　　夏承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哟，你居然只花了两秒钟就猜到了。”

　　“是要单挑吗！”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自取其辱呢？”

　　“夏承老子跟你拼了！”

　　李叶含笑看着两个男孩斗嘴加动手，表情温柔。夏承如果是一座冰山，陆遥大概就是一团火了吧。事实上夏承并没有冷到冰山的程度，只是过早成熟，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得太好，以是对人对物都失去了同龄人应有的兴趣。但好在有个傻乎乎的陆遥一路挑战他的底线，炸毛之频繁惹得小冰山不得不开口斗两句，这才显出一些少年的生气来。

　　他往两人碗里各自夹了一块鱼肉，温声道：“好了好了，承承你不要欺负遥遥。”

　　“叔叔你别管，我今天非得跟他打一架！”

　　“陆遥你是不是忘了上个月被我过肩摔到写不了字？”

　　“你还敢说！幸亏我恢复能力快，不然考不了试我恨死你！”

　　“低等动物的恢复能力总是很快的，蚯蚓切成两段还能各自活。”

　　“……”又是愣了两秒，不上自习就睡死星人怒吼：“你就不能不拐着弯骂人！”

　　李叶忍不住放下饭碗，笑得前仰后俯。

　　两人一直斗嘴逗到吃完晚饭，李叶收拾了厨房，分别抱了抱两人，“别有压力，重在参与。”

　　“知道了叔叔。”
　　“嗯，知道了。”

　　李叶提着袋子走了，陆遥在夏承这里复习到十点半，期间两人难得没有再吵架，或许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复习时光了。

　　若干年后，陆遥回想起这晚的情景，唯一记得的，就是安静的房间里，空调转来转去的扇叶声，和对面那人在桌灯照射下投映出的侧影。

　　睡前收到爸爸妈妈的短信，很温馨的嘱咐，看得陆遥都感动了。他想，要是妈妈希望自己留本市念书，他大概会很愿意吧。

　　夏承老说他没志向，陆遥也承认自己不像夏承那样志高远大，作为男生，他固然憧憬事业有成，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什么的，但隐约又觉得这种理想大概只会是憧憬。

　　这种思绪只是一闪而过，毕竟目前最需要他用心对付的，是明天的高考。

　　陆遥做了几个深呼吸，关灯睡觉。

　　而他不知道的是，隔壁的灯却亮了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