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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岁月不待人(二) ...

  •   人言秋悲,大概是说从盛夏之热烈转至秋日之阴郁,时光骤然走进另一个阶段了。
      中秋夜后的清晨,文琮走到他和婉凝栽下的桂花树前,却见婉凝也站在树前发呆,他便走近,笑道,“清晨露中,婉妹穿得太少。”
      “三哥来啦。”婉凝温柔道,“若不是昨天阿奶说起,我都忘了这棵树是我们小时候种的。”
      “你那时候才两岁,怎么会记得这些事。”文琮笑道,那年他快九岁了,皮得很的年纪,心思全在栽树上,哪里记得两岁的婉凝小不点,也不过是算算年龄差,想来她那时才两岁多些,“别竟在寒露里站着,难道回来,走罢,陪阿奶去吃早饭。”
      “好。”
      两人还是下意识得一前一后地走着,文琮许是想起了什么,走了一会儿便放慢脚步,等她跟上他。
      婉凝笑他可爱,微侧着头,看看他目视前方、一如往常严肃的侧脸,更觉可爱。

      “往常这时辰,老太太早起来梳洗好了,准备吃早饭了。可今天都到了这么晚,还倦在床上,我已经让去请大夫了,婉凝小姐来得正好,快先给老太太瞧瞧罢。”他们才到刘老太太的院子里,听芮香说。
      “快。”文琮抓起婉凝的手,赶紧让婉凝进屋给阿奶瞧病。
      刘家老太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盖着棉被;婉凝将手搭在刘老太太的手腕上,只感觉老太太脉象虚浮,阳亏阴积,再看面色,大概知晓其病理,老太太气虚肾亏,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日常需特别保养,昨日螃蟹宴,老太太不仅多食了几只螃蟹,还贪多了几杯菊花酒,身体本就湿寒,菊花酒寒上加寒,无疑雪上加霜。
      “阿奶如何了?”文琮焦急地问道。
      “阿奶是气血凝郁。”婉凝道,“我给阿奶开个方子调养一下。”
      老太太慢慢地睁开眼,瞧着跪在床边的挨得很近的小两口,艰难地挤出笑脸,道,“大清早的,都围着我一个好婆子做撒?”
      文琮看到阿奶醒了,长吁一口气,道,“我带着婉凝来给您请安呀。”
      老太太看婉凝微簇着眉,再看看屋外头的天气,笑道,“不过是昨晚上贪杯多喝了些,不碍事的。”
      老太太又磨蹭着婉凝的小脸,道,“傻姑娘,看这小脸,竟比年初更瘦了。”
      泪花瞬时在婉凝的眼眶里打转,她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得太过惊慌担心,于是把脸偏到另一边,文琮看她别过头不敢看他和阿奶,放佛瞬间懂得些什么,又有些心疼她,笑着开解道,“都是我不好,一大清早惹得妹妹生气。”还揽过婉凝的肩头,细看看她,终是没有落泪才放心。
      “想来还没吃过早饭罢。”老太太的声音有些许低沉沙哑,“芮香,让人摆早饭罢,昨天安排的鲜虾小笼、蟹粉小笼、蟹黄面都让送过来,给琮儿和婉儿。”
      芮香如往日笑脸,道,“早安排好了老太太,昨儿个吩咐过厨房,今天一大早我就差人去请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来。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先请到外间等候,我伺候老太太梳洗。”
      婉凝和文琮坐在外间,小丫鬟们一如往常一波一波地端着早饭进屋,老太太摆晚饭比平时晚些,小丫头们只觉是节日当头,老太太心情舒畅,贪睡了些,只有婉凝和文琮两个,惴惴不安。
      文琮见婉凝一直搓着手,便伸出手握住她的,道,“怎么?觉得冷么?”
      婉凝无助地看着文琮,惊慌中带着落寞,文琮宽慰道,“阿奶一会儿便出来吃早饭了,无论如何,不要这样子。”
      “好。”
      婉凝走到书桌前,给老太太写了一剂药方,又叫了小厮,到镇上给老太太抓药。
      刘老太太比平时梳洗的时间长些,由芮香扶着,强撑到饭桌上,婉凝让人做了小米粥,放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却不依不饶道,“我的蟹黄面呐?这时节的蟹黄面最是新鲜。”
      “阿奶,这蟹黄面鲜爽,我要多吃一碗。”文琮有些撒娇道,一边把老太太面前那碗面抢过来,想倒在自己碗里。
      “多大的人了,还跟阿奶抢面吃。”老太太笑话文琮,又对芮香道,“那让厨房再盛一碗来。”
      芮香也是个机灵的,陪笑道,“昨天宴会的黄壳蟹就剩这么多,今儿的新鲜黄壳蟹还没送来,厨房统共做了八碗蟹黄面,按照您昨天安排的,二老爷房里送了两碗,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和四小姐房里送了一碗,便只剩这三碗了。”
      “好啦好啦,你这混小子,又占了个便宜。”老太太指着文琮的脑门,笑道。
      文琮满足又幼稚地笑着,仿佛还是二十几年前那个总是可以在老太太面前有求必应的孩子。
      蟹黄面的滋味,婉凝一点都没尝出来,总有各种幼时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着,都是小时候在陈墓,她与文琮承欢在刘家老太太膝下的事;她气自己,怎么今日如此追忆往事。

      从刘老太太房里出来,两人在长廊上静默地走了好久,文琮才问婉凝,“阿奶的病情如何?很严重么?”
      婉凝又含着泪,把头别到另一边,文琮此时更加心焦,急道,“怎么了?今天好好的,怎么一直哭哭啼啼的?”
      婉凝再也止不住眼泪,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文琮一时心慌,不知如何安慰她,便道,“要不,我带你去镇上听戏。”
      婉凝有些哭笑不得,又道,“阿奶的身体比去年差许多。”
      文琮微微叹气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我们,能为她做的,能帮她保养的,更要尽力。”
      婉凝微微点点头,开始擦眼泪,文琮也心疼地伸出手,轻轻帮她拂着泪光。
      “哈哈,被我们撞见啦,三哥欺负三嫂了嘛?害得三嫂抹眼泪。”刘家叔叔的一对龙凤胎儿女文珹和文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道。
      这对还不满十二岁的双胞胎是文琮叔叔家的活宝,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只是长年累月在香港生活,每次回来都有些慢热。
      “你们跑到这里来干嘛?”文琮给婉凝擦好了泪,才对这对可爱的弟弟妹妹道。
      “五哥在和二哥辩论,二嫂让我们来找你。” 文珹和文琇异口同声道。
      刘家老五和文钰不过相差几个月,还是上大学的年纪,在港大念大三,主修经济学,自己在港大又辅修了国际政治,他与刘老二主修专业相去甚远,辩论论点竟在中国东北战事。
      “九一八”发生未几,刘家在东北的生意便节节败退,“撤出东北”是刘老爷刚刚对东北分公司做出的战略部署,刘家叔叔与其哥哥虽与其兄长意见不同,想着东北局势虽不稳,却未到撤资的地步。
      “东北军队不该坚持‘不抵抗’策略,关东军长驱直入,沈阳都快失守了。”年轻的文珹情绪激动,“还有听闻,是南京的蒋公下的命令。”
      “不抵抗是牺牲局部,顾全大局,一则张学良的军队未必有硬碰硬的实力,二则还要顾全全局。战事一起,教育、医疗、社会治安都随之被影响,战争的破坏是惨痛的,若能达成共识,养精蓄锐,等时机合适,再反噬入侵者,也未尝不可。”文璟从社会治安角度分析道。
      “中国军队竟如此软弱,外族侵略境内,竟还说是友人之间的小摩擦,关东军虽在东北生活延续了一代,但关东军入境与当年的八国联军又有何区别?”文珹更加激动。
      文琦却从中劝和,“哎,有何争吵的,不过是放掉东北的山参皮货生意,对阿拉家的生意终是无碍的。侬gangsi不si啦。”文琦让文琮也跟着劝劝和。
      文琮却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年初时,Benjamin陈便从东北大学离职,到上海教学并合伙事务所,上个月又听闻梁生夫妇也有从东北撤离的打算。建筑圈的朋友和自家的生意,同时撤离东北,绝非偶然;他一向不喜政治,可不问□□势,在如今的中华大地,似是绝非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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