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汲秋

57、57、7月19日—【鸿门宴】

　　57、7月19日—【鸿门宴】

　　照理说，台风过境之后，天气都会热上十天半个月，可今年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这个暑假到现在统共就烈日高照了一天半的时间，最高温度连36℃都没上去，这会儿大中午的，竟然又开始打雷下雨。
　　我从离学校最近的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天上正好劈下来一道闪电，天空被紫色的电光映得半边明半边暗，场面煞是慑人。
　　我摇摇头，撑起伞慢慢向寝室的方向走过去。

　　*——*——*
　　我到寝室时，里面并没有人在，这样反倒叫我舒服一些，经过了之前的一些猜想后，其实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吴双。
　　我从背包里拿出这几天都藏着没洗的衣服，把它们和之前社会实践换下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水桶里，然后走进厕所开始进行清洗工作。
　　倒洗衣液的时候，我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想起我们以前讨论过关于寝室公共物品的事。
　　在我们寝室，有一些比如水、电、洗衣液、厕纸等物品是公用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比如水电，这个没办法平摊到人，再比如洗衣液、厕纸、洗手液，这些大家用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没必要买五份堆在洗手间里占地方。
　　但是这样一来，就会产生一些微妙的矛盾：
　　例如南歌和孙筱筱她们经常不在寝室，所以让她们交和别人一样多的水电费当然不是很公平；再例如每个人洗衣服的数量和频率有很大的差别，像我就很少去洗衣服，而南歌只要在寝室住，一天不洗衣服她就全身难受。
　　总之这样的小问题非常多，日子久了，抱怨不公平的声音就会慢慢渗出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吃了亏，但是谁也不愿意主动提出来说以后各用各的，所以，在这种深深的怨念里，我手上拿着的，依旧是寝室里唯一的一瓶洗衣液。
　　换句话说，在我们这个集体里，谁对别人，都是心存怨怼的，只是没有人说破。结果这些怨气就慢慢累积着，然后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才最终，会产生这样的后果。
　　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想，如果说今天是我出轨，然后被室友向陈暮凉告发，他再回头杀了我，我想这个寝室里，大概也没有人会为了我的死难过，等我死了，她们也一定可以说出我得罪她们的一二三四，然后给我盖棺定论，说我该死……同样的事，发生在任何一个人头上，我想都会是相同的走向。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打那种有很多条支线的游戏，每个选项都对应了有不同【死者】的结局。
　　只不过现在既定的事实是最初的【死者】为南歌，仅此而已。
　　也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我一边想着这样的内容，一边洗完了衣服，然后把它们挂到了外面的阳台上，阴干。
　　之前几天和暮凉住在一起，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原因，总之我并没有睡到多少觉，现在时间才刚过了下午两点，于是我干脆爬到床上去补个眠，也是为了晚上能更好地参加这“最后的晚餐”。

　　*——*——*
　　我按照孙筱筱跟我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地到了她预定的包厢，但是里面却只有她一个人在。
　　这包厢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方形的红木四人桌，孙筱筱正坐在正对着门的、房间最里侧的位置上。
　　我看了看四周，确定这里还没有第三个人进入的痕迹，于是问：“吴双呢？”
　　“还没来。”
　　我皱着眉，疑惑道：“她不可能迟到的。”
　　“她的时间和你不一样。”孙筱筱指了一下她左手边的位置，示意我可以坐在那里。
　　我过去坐下，问：“你提前叫我过来，是有事和我说？”
　　孙筱筱点头，我看着她的脸，觉得她的精神比前几天稍微好了些，也许是因为她终于愿意直面自己的错处，心里坦然，才没有继续憔悴下去。
　　“盛夏，其实今天这顿饭，我本来不应该叫你过来的。你是我们寝室的【局外人】，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但是你知道，我手里没有任何可以指证吴双的证据，所以，我希望可以用这顿饭，找出这个证据。但如果只是我一个人和她面对面坐在这里，我想她一定会对我起疑心，那就不能达成目的了，所以，你今天必须在这里，这样，这餐饭看上去才能有个‘主题’……她才不会有戒心……虽然，我也不能确定，这顿饭能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但是，我总觉得你在这里，会好些。”
　　我垂着眼，想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明白了。”
　　她“恩”了一声，然后突然问我：“你酒量怎么样？”
　　“什么？”
　　“以前聚餐，你都不怎么喝酒……所以，我想知道，你酒量怎么样？”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还可以。”我想了一下，“一打啤酒的话，还勉强能保持理智……”
　　“这已经很厉害了……”她满意地笑了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吴双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吧？”她没有回答我，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她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只能简单回答她的问题。
　　“那么今天晚上……你尽量多灌吴双一点酒，还有，必要的时候，请你掉线。”
　　我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认真地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

　　*——*——*
　　在我进门半个小时后，吴双在侍者的引导下也走进了这个小包厢，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麻布衬衣，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中裤，这是吴双常见的装扮。
　　她看着我们，慢慢走进来，然后在孙筱筱右手边、我的对面坐下。我发现她左边上的银色耳钉变成了三枚，从上到下，依次是水珠、玫瑰和骷髅。
　　我指指她的耳朵：“戴这么多？重新去打耳洞了？”
　　“一直都在。”她回答我，“今天场合不同，所以都戴上了。”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吴双似乎没有继续和我说这个话题的打算，我本来以为会冷场，不料孙筱筱立刻展开了新的话题。
　　“新闻，你们看了么……”
　　“什么新闻？”吴双右手托着腮，转过脸看孙筱筱，吴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她正和孙筱筱一起隐瞒尚小晴的死亡真相。
　　当然，孙筱筱亦是。
　　“女大学生参加社会实践意外坠崖身亡的新闻。”孙筱筱接着说。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我看着孙筱筱，对于这个开头感到有点意外。
　　“这几天没看新闻。”意识到孙筱筱下面想要说的内容，吴双的表情略僵了一下，而后，她四两拨千斤地问孙筱筱，“你难过么？”
　　“当然，难过。”孙筱筱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静静看着自己的餐盘，“本来，这张桌子上，应该要坐五个人的。可是现在，只剩下三个了……”
　　“你为谁难过？”吴双问她。
　　“为我们五个人……”她继续说，“也许等开学了，学校会把我们寝室拆开来，插到大一新生的寝室里去呢。”
　　“这怎么可能。”我看着她，“寝室都是按学院班级安排的，要是我们搬出去，那我们原本的寝室肯定得住五个新生进来，这周围住的都是大四的怪学姐，你让她们怎么活……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也是。”她一笑，“那往好的方向想，以后我们就是三人间了，都不用再抢厕所和热水了……还有足够的空间放杂物……就为了这个，我们今天，恩，不醉不归。”
　　“什么逻辑？”吴双嫌弃地看了孙筱筱一眼。
　　“破罐子破摔的逻辑，不然还能怎么办？”她正说到这儿，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盆蘑菇鸡肉汤过来了，只是大概因为这汤碗太烫或太重了，服务员一个没端稳，竟然把大半盆汤都洒到了吴双那边的桌上。
　　下一秒，汤汁就随着桌布迅速蔓延到了吴双的裤子上，她一惊，立刻站了起来，但是浅色的裤子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喂！你怎么回事啊！会不会端菜啊！”看到这场景，孙筱筱立刻就怒了，她站起来，朝着服务员就是一个巴掌，“叫你们经理过来！”
　　小姑娘哪见过这么凶狠的女客人，立刻就哆嗦着哭了起来。
　　“算了，没事。”吴双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说完，看着服务员：“我还要继续吃饭呢，你们这里有没有干净的毛巾和可以给我换的裤子？”
　　“啊……有。”服务员忙擦干了眼泪，“您这边请，真是对不起，我……”
　　她们说着，从包厢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我再回头看孙筱筱，她脸上竟然一点怒气都没有了，只见她迅速站起来，拿起吴双的背包，开始翻东西。
　　“喂，你！”
　　“喂什么？”她头也不抬地把吴双的手机翻了出来，“还好她今天穿了那条裤子，塞不下这个比她脸还大的手机……不然还不一定能得手。”
　　“什么情况？”
　　“你脑子那么好用，这都看不出来？”她看了我一眼，“帮我去外面叫个服务员来擦桌子，我去……她居然把密码换了？！”
　　到这里，我终于明白，原来那个服务员洒吴双一身汤是孙筱筱刻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要查看吴双的手机。这也就是她要我提前半小时到包厢的原因，因为她必须要让吴双坐在那个位置上。
　　“她密码换很勤的你不知道啊？”想明白了孙筱筱想做的事之后，我迅速叫了个服务员进来整理，然后凑到孙筱筱身边，道，“锁屏密码是4586”
　　她惊愕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先看是不是。”
　　她半信半疑地把这四个数字飞快地输了进去：“还真是？！盛夏，你真是个天才。”
　　“好了别夸我了，抓紧时间，她手机里应该有个加密的文件夹，密码851848……”孙筱筱闻言，见鬼似的看了我好几秒，这才慌忙开始挨个翻文件。
　　她边翻边问我：“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密码的？三天前她还不是这个密码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密码的？你要是早知道，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看？还费这么大周折。”
　　“我就是见她按过几次，所以知道。别看我这个样子，我的动态视力很好，再快的动作也能被我完全捕捉到，何况是按密码这种慢动作……吴双手机管得牢，三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翻她手机。”
　　“也就是说，我的手机你也看过了？”
　　“你手机连密码都没有，谁稀罕看啊！”她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来，丢了一记眼刀给我，又把头低下，“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就……今天下午，我在寝室睡觉，吴双从不知道哪里回来，她不知道我在寝室，我也不想和她打照面，所以就在床上屏气凝神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出去了……我从床上下来，想趁这个机会逃出寝室去……但是我路过她位置的时候，发现她把带回来的东西都很随意地散在桌上了……估计也是因为她觉得寝室没人，所以一时松懈了。我……好吧，我翻看了那些她向来管得很牢的私人物品。这其中有一个笔记本，上面……写了她各个网站的账号密码，当然，也包括最新改的手机密码……”我说完，叹气，“满意了？”
　　“满意。要不是你这么做，我今天的计划可就完不成了……”她说，“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经理帮我找个服务员洒客人一身汤的呢……”
　　“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恩，这会儿经理正陪着她道歉呢。没关系，我们还有几分钟。她回来之前会有人来通报的。”
　　“……”
　　“啊！找到加密文件了……密码，是什么来着？”
　　“851848”
　　“什么乱七八糟的数字，怪不得要特地拿纸笔写下了……啊，打开……了？？？”
　　“你那串问号是什么意思？”我边说，边一起凑了过去，然后被眼前看到的内容给震慑住了。
　　那是很多南歌的照片……
　　和不同男人在一起的，南歌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