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忆江南》休*川

6、Chapter.05 以心换命

　　Chapter.05 以心换命
　　“这寒玉床有助于你挖去心脏胸腔的恢复和伤口的愈合，你只管睡一觉就好了。三日后，你便可下床走动。”
　　“挖吧，这心本就被他偷了去的，如今就当我送他了。”莫锦萱无奈笑笑，“这小子，这辈子欠我太多，下辈子让他慢慢还，我等不到他了……如今断了心脉，为他挖掉心肺我也甘愿。这终究是我自作多情的下场。我也认了。”
　　他握刀，第一次看到满脸泪痕的她，“可是不愿？”
　　她睁开朦胧的双眼：“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舍不得，何必强求？”他一语道出了她的心声。
　　“舍不得清羽，再也听不到他唤我的那声‘萱萱’了。可我还是愿他现世安稳就够了，你就挖吧。”
　　久久等不到胸口处传来的疼痛，她疑惑的看着慕都。只见，一向沉稳面若冰山的慕都，此刻握着刀的手却微微颤抖，血丝充释了他迷人的桃花眼。她装着没看到，将眼睛缓缓合上。
　　“你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他俯首望着她，想着挖去心后苍老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记得将我葬洛桥边的泡桐树边上，清羽最爱泡桐花了。”
　　你到最后想的还是他，可我怎么会让你为了他死掉……

　　午后的阳光洒在床榻上的人，那人儿渐渐睁了眼。记忆像洪水般袭来，她伸手抚上胸口，出乎意料的空荡却是坚硬无比的。她又低头瞧了瞧，胸口泛着浅红色，一颗泪珠形的红水晶若隐若现。她是死了么？
　　门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端着一些吃食踏了进来“呀！可算是醒了的，别动，快快躺下吧。”女孩笑着望着她，“你好，我叫卫七，你就叫我七七吧。”
　　“你是谁？”她打量着身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女孩，问道：“这里是哪？慕都呢？”
　　“什么慕都？谁是慕都？”女孩有着一双很美的眸子，一笑便水盈盈的，仿佛月牙般清亮，“这里是普口，前几日有位少爷把你拜托给我哥，想必你说的慕都就是那位吧。你只管放心，那少爷让你在这好生休养，不必担忧。”
　　“那他人呢？”
　　“哦，对了，他留下了一封书信 ，托我交给你的，你等等。”卫七转身从床头的抽匣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锦萱，“看，就是这封。”
　　莫锦萱伸手接过信打开，只见信上写着：锦萱：我已去游医，不必挂念。你已无大碍，今后，就各自安好吧。
　　莫锦萱将信捏做一团后递给卫七：“七七，你拿去烧了它吧。”
　　卫七接信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到了莫锦萱的手，她尴尬的笑了下：“好，我这就去烧掉它。”说罢，她起身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回头笑着：“对了，你叫什么？”
　　“寂桐，南寂桐。”
　　“南寂桐……”卫七默默念了下这个名字，脸色有些异常，不过她又转瞬笑了起来，仿佛那一丝异常只是幻觉，“我记住了。”她转身拉开门走了……
　　锦萱捕捉到了卫七的每一个表情，总觉得她有些熟悉和奇怪，想到她刚才碰到自己手时的尴尬，锦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她手上的皮肤全部都皱在一起，一道道纹络漫布在手背上。耳边回响起和慕都的对话：“你的命全凭心口处火凤凰的血液才得以维持，若没了心，你便会一夜苍老，不多时日，怕是就油尽灯枯了。”
　　“我只想问，我挖了心，还能活多久？”
　　“顶多一月……”
　　看来，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清羽如今怎么样了，究竟是好了没有。再过几日，便去鹿丘再见他最后一眼吧。
　　莫锦萱起身下床，胸腔处猛地传来一阵疼痛，她蜷缩起身体窝在床边，实在使不上什么力气。
　　“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寂桐，你在吗？我哥想看看你。寂桐？寂桐？”
　　锦萱想要起来去开门，却实在使不上力气。她也想回应一声，却还是痛的发不出声，最后，实在痛的受不了了：“啊——”
　　听到这一声嘶喊，门外的人也终究耐不住性子：“让开！”
　　卫七有些茫然：“什么？”男人一把将卫七推开，一脚踹开了房门，房门瞬间被踢开，还和门框连着一丝，再也顾不了太多，几步就踏进房中。一进房门就看到蜷缩在床边，已经虚弱到不行的寂桐。他几步跨过去就将寂桐打横抱起：“莫……南寂桐，你怎么样？”
　　寂桐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看着她脖颈处的皱纹，和满头的银丝，呼延泽有些气愤，这笔账，我和你江清羽慢慢算！回头唤着傻站在门口的卫七：“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好好！”卫七慌忙的答应着，望着主人臂弯里的女人，她是有些嫉妒的，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究竟主人为什么要从石楼赶到普口来救她？为什么对一个容貌已毁又衰老的女人这般紧张？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卫七收起犀利的眼神，转眼又换成天真的笑容，她知道，主人是喜欢这样的自己的。每次自己笑的时候，他便会望着她出神。尽管她知道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别人，可她也愿意这样，至少，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映出来的是自己的影子。
　　南寂桐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清羽站在洛桥边等着自己，见到清羽她十分欣喜：“清羽！”
　　“你又去哪里贪玩了？天都黑了也不见你回来！我煮了你最爱的莲叶羹，快来尝尝！”只是还未喝到莲叶羹，就不见了清羽的身影……
　　“清羽……清羽……”南寂桐站在洛桥边不断呼喊着，突然一阵琴声传来，循着悠扬的琴声，南寂桐往桃花林处走去……
　　恍恍惚惚间，南寂桐耳边传来一阵对话。“主人，你为何不惜一切代价来救这女子？甚至……甚至将残阳玉髓注入她体内！那残阳可是从西突厥那里夺来的。这世上红水晶本就稀少，残阳玉髓更是世上仅此一枚。您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有我的理由，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滚出去！”
　　“主人……”
　　“滚出去！”
　　南寂桐又一次陷入昏迷，她想只要能见到清羽就好，哪怕是场梦……桃花树下，她抚琴，他吹箫……他拿出玉簪赠与她：“你等我三年，待我除了呼延氏，凯旋之日，便是我娶你之时。如若不幸身亡，你就择良缘另嫁。其实……慕都与你青梅竹马，你与他也诚是金玉良缘。”
　　“不！清羽，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好不好？清羽？清羽！”南寂桐大喊着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将她的衣衫打湿。
　　“你可算是醒了。”呼延泽伸手扶她坐起，嘴角微微扬起，他一直在笑，那笑却很是清淡，不似七七的天真无邪，反倒笑的千变万化，但无论他的笑是哪一种，都可以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你就是七七的哥哥吧。你好！”南寂桐扯动着嘴角，虚弱的笑着。她着一身素衣，银发披散，宁静地落在地上。
　　听着南寂桐的言语，呼延泽是有些诧异的。他不曾想过，眼前他想了十年的女子，竟然还未见过自己的面容。
　　他与南寂桐的相遇，是在枫叶飘落的秋日。也许，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注定是凄凉的。
　　她一身白衣，手持□□站在城墙上，箭头对着他的方向。那一年，呼延泽十五岁，他一身铠甲手持长枪，首当其冲。撤退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之上的人，青丝飞扬，白衣如雪。
　　他从八岁就跟随父亲出征，以为这世上这般小就拿起长弓参与战火的只他一人，却不想，还有一个不怕死的，竟还是个小丫头！只是，他只看到城墙上她坚定如磐，视死如归的眼神，却没看到她握着弓的小手颤抖不已。
　　再次破城之日，他却未见到她。听闻那天，是北国公主的诞辰。
　　他与父亲一路势如破竹，屡战屡胜，直捣皇城。攻进皇城之时，他骑在马上，手持□□对着城墙上她最爱的母后。
　　她依然一身白衣，青丝乱舞。他却迟迟未敢松手，身旁的父亲却是一再催促。他看见她的母后对她说了些什么后纵身从城楼跃下，父亲放箭，箭头直指她母后心口……他抬头看着面前坠落的红衣女子，血染进红衣里，看不分明。跌落至地面时那清晰的碰撞时让他不忍的闭上了眼。
　　父亲又一次架起弓箭准备向她放箭时，他正要阻拦，却见一少年将她跑走，离开了城墙。父亲搜刮了整整五天，也没有见到她的人或尸首。那一次城墙之别，是最后一见，从此他再没有见过那少年和她。
　　他一直在寻她。怕父亲知道，就自己悄悄的找，去的地方多了，见的人也多，有很多像极了她的，却终究不是她。父亲死后，他的势力也渐渐强大，他不再独自一人寻找，就让手下去找，石楼没有，就全国找。全国没有就邻国找，找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里，没有找到她一丝头发，却找来了和她很像的人。有像她鼻子的，就把鼻子割下来。有像她眼睛的，就把眼睛抠下来。最后，整个阁楼里都是像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和手之类的。
　　如今，他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活生生的她，只是他收藏了再多像极她的东西，如今看来，竟是没有一样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