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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
      1848年,皇室主办的舞会上。
      克劳迪娅·兰贝特正由父亲牵着向各位同是上流社会的人士敬酒。她十八岁,正是云英未嫁的年纪。今日母亲大人为她挑了一身非常出彩的酒红色晚装,手上也是一双配套的酒红色短型手套,优雅的黑发也被梳的好好的,礼仪非常周全,脸上的笑容却摇摇欲坠,漂亮的茶晶色眸子里也全是不爽。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今晚父亲拉着她相亲。
      “米多福特公爵,这是在下长女,克劳迪娅。”兰贝特伯爵满面笑容地将自家女儿拉到身前来,全然不顾她的不情愿。
      “哦?这就是克劳迪娅·兰贝特小姐?”对面这个饶有兴趣地打量克劳迪娅的陌生男人完全没给她半分好感,等到兰贝特伯爵留下一句“那公爵你们慢聊”就离开之后,克劳迪娅终于放下早已挂不住的官方微笑,不耐烦地拿高跟鞋的尖利鞋跟碾地面。米多福特公爵涵养极好,仿佛没看见她故意为之的失礼举动般微笑着道:“克劳迪娅……”
      “米多福特公爵。”克劳迪娅皱眉,“我们似乎不应该互称名字。”
      “的确,这是以后的事,称呼名字还操之过早。”米多福特公爵一脸了然。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克劳迪娅一脸“你真令人恶心我实在忍不住了”的神情措辞礼貌地道,“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不过不是您的错,我对‘公爵’一向没什么好感。”
      “啊,可是……”
      “那么就这样了,公爵,失陪。”茶晶色的眸子笑得一弯,等到米多福特公爵回过神来,克劳迪娅早已提起裙子行了告别礼款款离去。

      “父亲大人真是……”
      在舞会会场外的角落里,克劳迪娅看看四下无人,终于发起牢骚。
      修长白皙的胳膊姿态优雅地环抱,姑娘翻着白眼对着面前貌似是空的的垃圾桶喋喋不休地抱怨:“嫁人有什么好的,干嘛急急让我嫁人,还是那个花名在外的米多福特公爵,年纪又大,他什么眼光啊,我们家族不可以因为一时没落而放弃尊严,他怎么就是……十八岁而已正是女孩好看的年纪,他担心我嫁不出去么……”
      说着说着,姑娘怒火越来越旺,忍不住抬起尖尖的红色高跟鞋用力踹了一脚垃圾桶,“哐”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
      “哎哟……”是个悦耳的男声。
      克劳迪娅环抱着的手臂一僵,刚刚,刚刚是不是有个男人的声音?是鬼?可也没听说过这个会场有什么怪谈……
      “想不到堂堂兰贝特家族的千金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嘻嘻~”
      这回她听清楚了,声音来自垃圾桶。
      少女眼角一跳,难不成她临时起意踹它一脚,踹出了什么垃圾桶妖?
      克劳迪娅小心翼翼伸了伸脖子,垃圾桶桶盖却忽然被人顶开,吓得她倒退一步。
      银色长发一身黑只露出半面的男人从垃圾桶里悠然自得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神情笑吟吟地对上明显受到了惊吓的她的茶晶色眼眸。
      这就是葬仪屋和克劳迪娅的,第一次相见。

      *
      “你你你你你是谁?!”克劳迪娅咽了一口唾沫镇定下来,皇家舞会怎么有这么荒诞的客人,竟然在垃圾桶里呆着!
      “小生只是路过此地睡个觉,没想到居然还被你踹醒了~”葬仪屋以袖掩脸嘿嘿嘿地笑起来。
      ……皇家舞会怎么会有这么神经的人,竟然在垃圾桶里睡觉!!
      “刚刚我说的你都听见了?”想起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克劳迪娅的脸色有点难看。
      “也没有吧~”只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的男人用同样苍白的指腹刮了刮自己的脸,笑嘻嘻地道:“从‘父亲大人真是’那里。”
      ……那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克劳迪娅一瞬间出离愤怒,努力冷静地问,“你到底是谁?”
      “小生是谁很重要吗嘻嘻嘻嘻嘻~”男人以袖掩面,在克劳迪娅眼里他笑得格外无耻。
      “很重要。”克劳迪娅抱臂薄唇微扬冷艳一笑,“如果你把你刚刚听到的那些告诉别人,我会动用家族力量对你实行全面驱逐。”兰贝特家族是没落了些没错,但是驱逐一个小小的变态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面的男人貌似是在盯着她,明显卡了一卡,忽然喷笑出来:“噗~有趣~还真够狠呢,兰贝特小姐~”
      克劳迪娅冷眼看着他:“说吧,你是谁。”
      “小生古雷特·布列多。”男人站在垃圾桶里向她行了个脱帽礼,明明应该是很滑稽的模样却让他做得优雅无比。他抬起头,笑得猫一样狡黠:“我们还会再见的哟,兰贝特小姐~”
      克劳迪娅微怔,自称古雷特·布列多的神经质男人忽然从垃圾桶里腾身而起,手中一把等身骷髅镰刀在月色下反射出冷丽的刃光,风扬起他一袭如墨长袍,男人垂眼一笑,跳跃在围墙之上三步两步融入夜色,消失在克劳迪娅的视野。

      *
      舞会后的三天内,克劳迪娅翻遍了来宾名单。意料之中的是,果然没有叫古雷特·布列多的人,连姓布列多的家族也没有。
      父亲整日为拯救家族事业奔波,母亲整日只知愁眉苦脸打理家务,两人偶尔还想着卖女救家,也得看克劳迪娅的心思。克劳迪娅现在哪有考虑嫁人的心情,她坐在窗边沐浴着阳光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一页页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窗外的桔梗花香包裹着纤长白皙的手指,虽然算得上闲适惬意,她却总对自己的未来保持着隐隐不安。以及,现在有一个占据了她整个脑子的男人——那个在舞会之夜在垃圾桶睡觉还偷听的死变态到底是谁!!!那种没事儿就一身黑还只露半张脸脸上还有道疤的容貌不应该很显眼吗为毛一点消息都没有——!!!!
      想不出答案想不出答案想不出答案!克劳迪娅扭身把书往窗用力外一摔泄愤。
      “哎哟……”悦耳的男声。
      克劳迪娅僵住了。下一瞬,她不顾大家闺秀的礼仪和优雅,从凳子上直接跳起来扑到窗台上往下看——
      ——一袭黑袍的银发男人的帽子被砸到一边,此时正揉着被砸到的头顶弯腰把书捡起来,翻了几页,仰头笑嘻嘻地道:
      “兰贝特小姐,想不到您喜欢看的是女王与骑士类的小说呐~?”
      克劳迪娅眉毛一跳,随即脸有点发红:“还给我!”
      “你自己下来取吧~”男人很无耻地挥挥手里的书。
      克劳迪娅回身举起花梨木椅作势就要往下砸:“还给我!”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男人摇头,下一秒消失在了楼下草坪上,克劳迪娅一愣,下一刻一角黑衣拂过她的脸,坐在窗台上的银发男人苍白修长而棱角分明的手轻轻从她手中掰出花梨木椅放回她身后,再将那本书温柔地递上,居高临下微笑地看着她:“呐,还给你了~”
      “……”克劳迪娅呆呆地接过书,回神后急退几步恼羞成怒地瞪他,“你你你你你无礼!”
      “你叫我还给你的,你又不下来取,小生只好亲自上来了~”男人摊手,笑容让克劳迪娅瞬间想起上次在宠物市场看到的那只雪白狐狸。
      “死变态。”克劳迪娅愤愤地嘀咕一句。
      “小生听力不错。”男人笑眯眯。
      “……”克劳迪娅不动声色地再后退几步,“你来干什么?”
      “这个嘛,”男人用染成墨黑色的指甲刮了刮脸颊,露出思考的神情,克劳迪娅竟然觉得这个表情意外地有点呆,“小生只是出来散散步,不经意地走到了兰贝特宅的草地里,结果就不经意被兰贝特小姐的小说砸中了~”
      “……”克劳迪娅默默把小说放到一边,手伸向身后去摸那把花梨木椅,男人看到她的小动作,浑不在意地笑笑,“小生今天只不过是来看望兰贝特小姐,先告辞了~”他从窗台上站起身来,又行了个假正经的脱帽礼,偏头一笑,“兰贝特小姐,守护骑士之类真的不适合你~”
      克劳迪娅扬手就把书砸了过去,可惜砸了个空。一阵风吹过,书落在窗台上,那袭黑袍早已消失不见。

      *
      “克丽丝……”
      克劳迪娅被父母叫过来面对面坐在茶几两边,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地端起红茶抿了一口,听到母亲小心翼翼唤自己昵称时皱了皱眉:“什么事,母亲大人。”
      “就是……”母亲犹豫地绞着手,小心地轻声问:“前些天,你觉得米多福特公爵怎么样?”
      红茶杯底重重磕在茶几上,在安静的室内“哐”一声巨响。
      “母亲大人。”克劳迪娅眯起眼睛,“你们难道不知道米多福特公爵的人品?”
      “克丽丝,他现在是女王身边的红人,”母亲急急地解释,“你嫁给他一定会得到很优厚的待遇,而且这样……”她顿了顿,克劳迪娅接上下半句:“还可以挽救我们走向没落的兰贝特家族,是不是?”
      “……”
      “母亲大人,”克劳迪娅侧头笑得讽刺,“我到底是女儿还是钞票?”
      “克丽丝,我们只是想为你寻个好人家……”
      “好人家?母亲大人,米多福特公爵花名在外你不是不知道。”克劳迪娅垂眼,“爷爷去世时说过,如果我们家族已经要到了卖女求安的地步,那么我们也就不用再苦苦支撑了,散了罢了。”
      “克丽丝。”母亲目光乞求地看着她。
      克劳迪娅别开头,起身走出客厅,忽然感觉满心疲惫。她抬头看看天色,拢了拢大衣往兰贝特宅外走去。

      *
      “这个给我来一打。”
      “这个糕点,还有这个味道的我都要。”
      “对,还有这个也来几块。”
      克劳迪娅出来散心,顺便在街市上买东西,不想却听到那个她厌恶万分的声音:“这位小姐买的东西都算在我的账上。”
      “不用了,米多福特公爵。”克劳迪娅不动声色地左挪一步离他远点,茶晶色眸子里的厌恶被努力压制:“兰贝特家族就算没落,也没有穷到买不起几块点心的地步。”
      “克劳迪娅,不要老是这样草木皆兵。”米多福特公爵含笑看着满脸防备的她,“至少不要拒绝人的好意。”
      “谢谢,您客气。”克劳迪娅面无表情拿过糕点袋子转身就走。
      “别那么着急,克劳迪娅。”她的手臂被用力拉住动弹不得,愤怒回过头去看到米多福特脸上的笑容,她不可抑制地想,同样是笑,那个古雷特·布列多的笑可比他讨喜多了。
      “米多福特公爵,请放手。”她拼命地抽手,抽不出来,冷硬地看着一脸恶心笑容的米多福特,“有失礼仪。”
      “克劳迪娅你不是一向不拘礼节?”米多福特眯起眼睛,拉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近到身边。
      “放开我!”克劳迪娅静了一瞬,然后突然发力抬手就给了米多福特一个巴掌:“啪!”
      米多福特被打得侧过脸去,慢慢回过头来看愤怒得颤抖的克劳迪娅:“真是不听话,可让我不好办呢,克劳迪娅……”
      他低吟着,舌头伸出来舔舐嘴唇,“你的茶色眼睛,和柔软美丽的黑发都令我着迷啊,克劳迪娅……”
      他伸手钳住克劳迪娅的肩膀,克劳迪娅感到双肩生疼,她用力挣扎,心里的愤怒和厌恶盖过了恐惧:“埃尔斯·米多福特,我命令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玩物,你真令我恶心!”
      对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将脸逼近,“我真想吻上你的双唇啊,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咬紧牙关准备膝踢,米多福特的神情却像是突然僵硬了。克劳迪娅抬起头,一只她熟悉的指甲染黑的苍白的手,平静地抵住了米多福特的头。
      “她说的没错,”葬仪屋另一只手温柔地揽克劳迪娅的肩膀入怀,抵着米多福特额头的那只手微微一动,直接把米多福特掀了出去,狠狠撞在不远处装满了货物的马车上。他在遮住半面的刘海下懒懒抬眼,语声里尽是轻蔑和厌恶,“你真是恶心。”

      *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克劳迪娅不自觉地出声问。
      “小生觉得这好像不是重点。”葬仪屋笑眯眯地道,“小生刚刚为你解围,不应该道谢吗?”
      “……”克劳迪娅张了张口,就在葬仪屋以为她还会呛声的时候,她却低低地回了句:“谢谢你。”
      葬仪屋一愣,抿了抿唇:“……这么乖还真是不好办啊~”
      克劳迪娅沉默了一下,拽住他的衣袖:“跟我走。”
      “……?”
      “快走。”她低声说,“打了米多福特公爵会有麻烦的,此地不宜久留。”

      郊外河边,克劳迪娅和葬仪屋静静地坐在柔软的草坪上。
      克劳迪娅抱着膝望向粼粼的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葬仪屋看了一会儿她的侧脸,笑嘻嘻地说:“小生觉得有点饿了呢~”
      “刚买的糕点,”克劳迪娅望着河面指了指两人中间的袋子,“自己拿。”
      “那就多谢了,克劳迪娅~”葬仪屋愣了愣,笑着摆摆手,却没有去拿糕点。
      “……你暂时别叫我名字,今天之内我一想起他我就恶心。”克劳迪娅将脸埋进怀里闷闷地道。明明是有相当娇蛮的一面的女子,葬仪屋却莫名地觉得现在姿态脆弱的她很难过。
      “古雷特。”她出声,低低地说,“你看到了吧,那就是我爸妈想让我嫁的男人。花名在外,那副嘴脸多恶心。”她仰起头,望着天空,“可是他是女王身边的红人呢,他家大业大,我们却走向衰落了——我作为帮助兰贝特家族重新辉煌的报酬可能要嫁给他,真讽刺,兰贝特家族,谁管他们……”
      “克丽丝。”葬仪屋忽然打断她,伸手覆上她已经泪流不止的茶晶色眼睛,“累了吧,睡一会儿。”
      克劳迪娅用力地抿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在苍白宽大的手掌下闭上眼睛。
      “……谢谢你,古雷特。”

      *
      在河边发泄完后,葬仪屋带她去自己的棺材店,Undertaker。
      “这是什么店,弄得这么破败还想做生意么。”克劳迪娅双臂环抱嫌弃地看着葬仪屋的店面。
      “是小生的棺材店~”葬仪屋推开门笑眯眯地道:“请进~”
      克劳迪娅撇了一下嘴,还是踏进了小店,竟然意外地还算比较干净整洁。
      “古雷特,为什么你会开一家棺材店?”虽然他确实很适合。
      “因为死人比活人可爱啊~不是比生前美丽得多么?”葬仪屋抱着一个头盖骨笑,“不会吵闹也不会说谎的嘴,像生前一样美丽地缝合起来的蜡一样白皙的肌肤……真是太美了~”
      “……呵呵。”克劳迪娅嘴角一抽,她想了想,面目瞬间狰狞,“你说的没错,死了的米多福特确实比活着的可!爱!多!了!”
      葬仪屋:“……”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用头发掩着半张脸啊?”克劳迪娅好奇地打量他,“不会妨碍视线?而且我直觉你有一双不错的眼睛。”
      “小生的眼睛啊……看到的人都死了哦~”
      “哈?!”
      “克劳迪娅如果看到了可是要嫁给我的哦~”
      “哈??!!!!”
      “开玩笑的。”葬仪屋放下头盖骨,一步步走近她,“想看小生的眼睛,可是要有东西做交换呢~”
      克劳迪娅想了想,解下胸前的椭圆形纪念章,上面有个八字形的丝带图案。
      “这个可不可以?”
      葬仪屋看了半晌,接过纪念章,“那小生就收下了~不过作为交换的话,好像还不太够呢。”他弯下身,在克劳迪娅的眼前,缓缓扶起额前遮住半面的头发。
      克劳迪娅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像是天地都黯然失色,绿色的,通透的双眼,如同两颗祖母绿,流转着魅惑一般的浅浅光芒。
      在一间小小的棺材铺里,银发碧眸的死神,微笑着低头,温柔地吻上了瞬间呆住的黑发茶眸少女的唇。

      *
      夜晚,房间里。
      克劳迪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抬起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好像被他亲吻的感觉很不错啊,也没有面对米多福特时的厌恶至极。
      她忍不住想要微笑,满心都是羞涩和喜悦。

      *
      “父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嫁给米多福特公爵,我已经跟法多姆海威伯爵商量过了,你们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父亲淡淡地说,“反正他在女王面前不比米多福特差多少,人也过得去。”
      她是知道法多姆海威伯爵长相不错人品也不错,可是……“这是我的婚事,你们跟我商量过吗?问过我同不同意吗?!”
      “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我不嫁!我不同意!”她愤怒地看着父亲,“我难道要跟一个我都不认识的男人结婚生子?!如果真要这样我宁可嫁给一个棺材铺老板!”
      说完她顿了顿,咦,棺材铺老板?
      “啪!”
      “混账!”父亲扇了她一巴掌,“如果你不嫁,我们家族破落且不谈,嫁的人就会是你妹妹!她才那么小!”
      “……”她怔怔地捂着脸,忽然嘲讽地笑了:“所以呢?所以我就得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牺牲吗?”她看着父亲,第一次无师自通地骂了人:“这他妈是什么狗屁逻辑!”
      “克丽丝你——”
      她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提起裙子飞奔出了兰贝特宅,远远地听到父亲命令仆人:“都给我追!把大小姐追回来,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克劳迪娅尽自己所能奔跑着,她原先是不知道能去哪里的只能能逃则逃,但她现在却本能地奔向一个地方——
      她最终看见了那个牌匾:Undertaker。
      “克劳迪娅?”老板正擦拭着头盖骨,看她慌慌张张闯进来,有些愕然,“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本来慌张的心,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镇定下来,她快速走到他身边扼要地告之事态:“父亲逼我嫁人,派出全部仆人来抓我,这回他是玩真的。”她一把攥住葬仪屋的手臂:“古雷特,你爱我吗?”
      葬仪屋愣了愣。随即微笑地拂开额前的头发温柔地看着她将她揽入怀里:“不爱你不会吻你的,克劳迪娅。”
      她看着他,同样通透不输于他的茶晶色眼眸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就带我走!”
      等到仆人们追过来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银发的高大男子手持等身骷髅镰刀,搂着黑发茶眸少女遗世独立一般站在房顶上,风扬起那一袭死神的黑色长袍,绿色眼眸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扫过他们,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儿三步两步跃入夜色,不再回头。

      “我们去哪里?”银发男人宠溺地低头看着少女。
      “去没有他们的地方。”少女毫无感情色彩地看了一眼下面的人们,平静地回答。

      *
      老兰贝特伯爵最终找到了克劳迪娅,他们本来呆在郊外的房子里,那天她和葬仪屋去本城的另一边街市上逛,好死不死地碰上了他,他神情憔悴,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看到她,老兰贝特动了动嘴唇,却最后只唤出她的昵称:“克丽丝……”
      “古雷特,我们走。”
      “等等,克丽丝!”老兰贝特伸出手挽留克劳迪娅,“我的……女儿,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完?”
      克劳迪娅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你母亲和你妹妹被女王抓去了。”老兰贝特颓然地道:“米多福特公爵在女王跟前陷害她们通敌叛国,还说你妹妹是间谍,现在把她们关在牢里受苦,等着死刑。”
      葬仪屋明显感到克劳迪娅抓着他的手指一紧。
      “克丽丝,克丽丝,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咱们家了……”老兰贝特对她露出从未有过的乞求目光,“求求你了,算我求你了,克丽丝……”
      克劳迪娅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葬仪屋牵着她转身离开。
      “克丽丝……”老兰贝特在他们身后苦苦哀求,“法多姆海威伯爵的话女王一向言听计从,他答应只要你嫁给他他就会在女王面前为你母亲和妹妹平反……克丽丝,克丽丝,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你母亲和妹妹,克丽丝……”

      *
      回?还是不回?
      好不容易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又要为挽救母亲和妹妹变成笼里的金丝鸟?
      葬仪屋看着回到房子里就沉默下来的克劳迪娅,猜着她如何选择。
      最终,克劳迪娅抬起头,泪流满面。
      “古雷特,我真的得回……”
      “不用说了,克劳迪娅。”他叹息着拥她入怀。
      “古雷特,如果我能跟你走就好了……”她终于哭出声来,“如果我能跟你走就好了……如果我可以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跟你走就好了。
      可是我怎么跟你走呢,我可是被家族的荆棘,死死绑在金笼子里的人啊。

      *
      克劳迪娅和法多姆海威伯爵举行婚礼那一天,她没有看到葬仪屋。
      那一天她没有笑,法多姆海威伯爵性格温和,也没有强求她,帮她救了母亲和妹妹。
      从那以后她不再笑了。
      因为从那以后很多年,她再也没有看到葬仪屋。

      *
      1866年夏,法多姆海威夫妇带着儿子文森特·法多姆海威前去维多利亚号游轮参加一个宴会。
      宴会非常豪华,法多姆海威伯爵领着文森特和其他上流社会的人士聊得很愉快,克劳迪娅·法多姆海威穿着酒红色晚装,黑色的头发打着卷垂到腰际,静静地品着杯中酒,眼神比远方还远。
      “好久不见,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一愣,手里的高脚杯险些落地摔碎,她怔怔地看着船头站立的样貌一如十八年前的银发男人,忍不住微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是好久不见呢,古雷特。你都没有老,死神都不会老的么?”
      “是啊。”葬仪屋笑了笑,“小生很想念你呢,克劳迪娅。”
      “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人要死了吗?”克劳迪娅偏头,“是我?”
      “……”葬仪屋看着她,通透的金绿色眼眸有些动摇。
      “这样啊。”她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让他哭笑不得,“早说啊,早知道濒死就能见到你我十八年前结婚的时候就割腕了。”
      “克劳迪娅……”他有些啼笑皆非地开口,却被慌张的叫声打断。
      “着火了——着火了——!所有人快去船尾坐救生艇逃生!”
      “你不逃吗,克劳迪娅?”葬仪屋凝视着悠然自得地晃着高脚杯的她,后者摊手。
      “我为什么要逃?今天不是我的死期吗?”她偏头,笑容美丽一如从前,“再说了,逃下船,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逃下船,再继续金丝鸟的笼中生活?”
      他无言以对,她笑得释然。
      “这一回,我终于可以跟你走了。”
      她伸出戴了手套的手,“这可是个舞会,不跳舞怎么行?”侧头微笑,“我的最后一支舞,只和你跳。”
      后来,有目击者称,曾看到法多姆海威夫人在船上与一黑袍男人在火中起舞,最终被金红色的火焰渐渐吞噬殆尽。可是那一天所有看到的人都记住了那一幕,那一场舞,瞬间倾城。

      1866年7月13日,克劳迪娅·法多姆海威死于船难,享年三十六岁。

      *
      如果我当初没有临时起意去那个会场。
      如果我当初没有听到你可爱的抱怨。
      如果我没有看到你的眼睛。
      如果我没有吻你。
      如果我没有爱上你。
      那么这个世界,该多么让人失望啊。

      葬仪屋坐在小店里,握紧了胸前的纪念章,脸上的笑容生生多了几分落寞。
      “再见了,克劳迪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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